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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桃

来源:花图问答
无论曾经的你遇见了什么苦难,日后终有一人能将你守护,他(她)会折一支桃花予你,许一位良人予你。

(壹)

城破,家亡。

单薄身姿立于熊熊烈火前,手里握着一截火折子。火光映在她如水的双眸中,映在她眼角的泪珠里。

轰的一声,原本方方正正的马车架子猝然塌落,大火吞噬了她的双亲,烟雾迷了她的眼睛,眼泪一簇跟着一簇落下,她看了眼手里的火折子,甩手将它丢进火焰里,然后转身,吃力地爬上马背,狠狠地抽了那马一鞭子,马蹄扬土,狂奔而去。

母亲临走前叮嘱她北上。

母亲说不要回头,到了蓝城便安全了,她便乖乖听话,没有回头。

母亲还说要好好活下去,活着就一定还会遇见珍爱她的人,疼惜她的人,她便深信不疑,拼命求生。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见蓝城的踪影。云念心只觉得风吹的脸疼,口也干。

周围有鸟鸣,有水声,还有马蹄声里混杂着马儿粗粗的喘息声。它受伤了,腿上、腹下,可能是逃出燕城的时候就已经伤到了,它能坚持把她送到这里已经很好了。

又是轰的一声,她被狠狠摔落在地上,她的马倒在她的眼前,它眼角沁着泪水,仿佛是饱含歉意。

云念心挣扎着翻了个身,使自己面朝初升的太阳,太阳将柔和的橙光轻轻地盖上她的身子,她的嘴角边流过从荒草叶尖滴落下来的露水,一切,那样美好。

她慢慢抬手,一点一点地抬,从发间拔下束发的白玉簪子紧紧拽在手里,然后舔舔嘴角的露水,很快睡去。

(貳)

许久,有人走近,像是蹲下了,伸手拨开她脸颊的头发。

云念心猛地睁眼,握着簪子的手随即一起一落,白玉簪子半截没入那人的肩头。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肩头的衣裳,他闷哼一声,她被他的手下拖拽起来,与他拉开一些。

“你是什么人?”清亮之声从耳侧传过来,高头大马上落着一个俊公子,墨色衣褂,银冠束发,原来,被刺伤的人并不是这群人的主儿。

“燕城人。”

那人神色一紧:“燕城现下如何?”

“城破了……死了好多人……好多人……”头一沉,便没了直觉。

再醒来,已身在蓝城永安王府。

“永安”二字,真是讽刺!

不过对于蓝城来说倒是贴切,自从永安王秦爔任蓝城城主以来,蓝城一直是百姓安定,农商皆兴。

“你们去过燕城了?”云念心朝着立在床边的人。

那人回头:“你可终于醒了!嗯,去过了。燕城。被敌军占领了。”

云念心看看他的左肩,又看看他的神色:“拿不回来了吗?”

那人轻轻叹气:“暂时。拿不回来了。”

云念心强撑着坐起来:“给我一匹马,一把刀。”

那人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你要马和刀做什么?”

她对上他的眼睛:“回燕城,杀了他们。”

他突然发笑:“你多大了?”

“十一。”

他继续笑:“十一。若是十一岁的小丫头就能杀回燕城,燕城何故陷落?”

云念心推开他的手:“十一岁不行,我便等上一年,十二岁不行,我便再等一年,我就不信,二十一岁、三十一岁……我还杀不了他们!”

屋外响起清亮之声:“好!”先前马上的男子走进屋子,“墨珩,给她马和刀!”

原来,他叫墨珩。明明姓墨,却是两次见他,他都一身素色雪锻。

墨珩有些惊讶:“王爷!”

秦爔从墨珩身前绕过,拍拍他的右肩,走到床边,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看上去小巧而做工精致:“这个,给你!”把匕首递向她,“你别看不上它,短刀用的好可比长刀好使。”

云念心拿过那匕首,随即感受到它的份量,刀出鞘,刀面深黑透着寒光,应是一把利刃,她抬头,向着永安王秦爔:“还有马!”

秦爔笑笑,侧身:“墨珩,带她去看马。”

墨珩点头:“是。”伸手去扶云念心。

“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云念心再一次推开他的手,自己下床,站起身。

云念心跟着墨珩到马场,一眼相中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

“我想要它!”

墨珩将马绳从木桩上取下,递给她:“你倒是好眼光,它可是一匹上等良马!”

“我不懂,只是它还小,等我长大了,他也就长大了!”

“很好!只有自己养大的马,到了战场上才会成为你最好的伙伴!”秦爔骑着他的马,朝二人喊。

云念心双膝跪下,响亮道:“谢王爷恩赐。”

秦爔对她笑了笑,扬鞭策马远去。

(叁)

云念心跟着养马的师傅学怎么养马如何驯马;跟着马一起训练,她追着马跑,摔倒了站起来继续跑……

她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游风。

秦爔远远看着她,跟身侧的墨珩说:“我给你个任务,把她训练成我手里最好的杀手。”

墨珩也看着她,俯身作揖:“是。”

墨珩与她约法三章:每日卯时起床,当日训练任务不完成不得睡觉,训练中大小事宜皆听从安排。

云念心点头应下。四年间,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烈阳高照,她从未起迟早退;无论受伤流血还是生病不适,她也从未喊苦喊累。

墨珩跟她说:“你会成为王爷手里最好的杀手。”

云念心不明所以:“那么你呢?”

墨珩笑笑:“我不喜欢杀人。”

云念心也跟着他笑:“这世上,还有人把杀人当喜好的吗?”

墨珩无言以对。

最后一次训练,墨珩要云念心刺杀他。云念心接下任务,却迟迟不动手。

吃了午膳,云念心端着一大盆脏衣服去了溪边,囤了好几日的衣服也该洗了。

墨珩远远跟上她,偷偷摸到她身后。

蹲在溪边云念心突然回身,将手里拧成一股的衣服朝他的眼睛甩去。他一个侧身躲开,却被从她手里飞出的叶片割破了颈部。

墨珩有一瞬呆滞,她站在溪边,水珠在她身周散开,她朝着他笑,如此清丽的人,怎么能是杀手?

回神,用手指摸下伤口的血,看了一眼:“你做的很好,自今日起,便算是出师了!”

云念心撩开衣摆跪下:“师父请受念心一拜!”

墨珩被她逗笑:“四年都没喊过师父,这我都教完了,你还叫什么师父?”

她起身:“四年的教导之恩,您当的起师父二字。”

墨珩大笑:“既如此,为师送你一份出师礼。”

云念心打开墨珩递给她的木盒,里边是粉白色的小丸。

“这个,是桃丸,味如糖果,一粒致命。如果有什么人,你下不去手,就给他吃这个,他不会有苦痛,睡一觉便就走了。”墨珩说的轻飘飘的,像是真的在介绍一种糖果。

他果然不喜欢杀人,为了不动刀,居然费尽心血弄出这么一个栋西,也不知,他为了这个花了多少日子。

(肆)

十五岁,她开始受命杀人。

一年数十人,无一失手。

只是她有一个习惯,遇上要杀一家子的任务时,其他杀手都是先杀户主,而她,都是先杀孩子――给他们一粒桃丸,等他们睡去,然后再向他们的父母亲人下手。

年前,她接到新任务,刺杀一个倒卖私盐的盐枭,那盐枭不知从何预感危险,早早跑路去了燕城。

云念心紧随其后潜入燕城,将他杀死在刚刚入住的客栈房内,客栈老板报官,客栈前一时军民混杂,她趁乱脱身,却瞥见那官兵首领就是一箭射死父亲的仇人,回身,几步腾空,扔出暗标,直中眉心,落地,转身而去。

身后一阵混乱,有人喊了一声:“是他!蓝色衣服那个!”

“追!”

逃,四面涌来官兵,杀出一条血路,夺马继续逃,终于从城后的那条小道逃出城,路过一条溪,那溪边,曾经烧过熊熊烈火,如今什么也没有。

继续往蓝城跑,至王府,看见墨珩,才从马上倒下去。

重伤,很重的伤,几乎要了她的命的伤。秦爔让人搬出府上所有的名贵药材让大夫救她,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王爷,您着实不必为了我浪费这些珍稀药材,更不必为了我动气伤神。”

“你可是我手里最好的杀手,我怎么能让你就这样死掉?”

“王爷说笑了,这话将我师父至于何地?”

“你师父他内心太过柔软,不适合做一个杀手。”

“王爷是觉得我的心如坚冰?”

“阿念,你是一个很好的杀手,本王需要你这样的杀手。”

答非所问,但很明显,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把刀,一个杀人的工具。

(伍)

年后,秦爔亲自领兵攻打燕城。

他说是时候把失地收复回来,也是时候替阿念了结私仇。

战事持续了半个月,云念心接到捷报,带人在蓝城城外恭候秦爔和墨珩。

日落之前,终于看到马队,秦爔的身后还多了一个姑娘,他下马扶下那姑娘,带到云念心身前。

“阿念,她是君怜,和你一般大小,也是燕城人。”

她收到了新任务:照顾君怜。

可笑,不是说她是他手里最好的杀手吗?如今,倒不要她杀人了!

君怜身姿娇柔,说话也柔和得很,她跟云念心说:“阿念姐姐,真羡慕你的父母能有你这样的女儿,不像我,苟活于仇人身前数年,卖笑求怜,真是可耻!”

云念心淡淡一笑:“活着就好。”

君怜怕打雷,逢夜里打雷闪电,云念心就陪着她。

“阿念姐姐,我觉得你的名字真美,是什么人给你起的呀?”

“我父亲。”

“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我母亲单名一个‘心’。”

“真好!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君怜吗?”

云念心摇摇头,看着眼里噙着眼泪的人君怜。

“‘君’可不是我的姓氏,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出生时,父亲已经离家半年之久,我出生后,他也不曾回来过,我娘每日都希望父亲能回来,希望他能怜惜我们母女二人,所以,唤我‘君怜’。可是,到我娘故去,父亲也没有回来,后来,城破了,我怕父亲万一回来找不到我,就守着宅子,给那宅子的新主人为奴为婢,可是终究,他没有回来。”

云念心将头侧到一边:“或许他不是不想回来,是不能回来!”

耳边响起君怜的抽泣声:“许是那样的。”

(陆)

君怜会的东西很多:琴棋书画,跳舞,唱曲儿,绣花,做菜……像是除了舞刀弄枪骑马射箭没有她不会的。

秦爔喜欢跟她下棋,对诗;喜欢听她弹琴,唱曲儿;喜欢看她跳舞;喜欢吃她做的菜……

云念心每日跟在君怜身边,也就日日看着秦爔。

原来他清亮的声音可以那样柔和,原来他清冽的双目可以那样柔情,原来他浅浅的笑容可以那样温暖。

秦爔决定娶君怜为侧妃,君怜浅笑嫣然,偷偷跟云念心说自己一身凄苦终得归宿。

凤冠霞帔,锣鼓齐鸣,秦爔喝得上了兴致,亲自给墨珩倒酒。

“墨珩!你虽跟随我多年,但你跟其他人是不同的,你可是我亲姨母的儿子,是我的弟弟!这么多年,你都毕恭毕敬,显得多生份?来,说说你有什么想要的,今日兄长高兴,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墨珩举杯:“我想要阿念。”

“你说什么?”

“兄长,墨珩想要娶阿念为妻,还请兄长成全!”

“王爷!王爷!”

秦爔往一侧倒去,马上被人搀扶起来,他晃晃脑袋:“喝多了,喝多了!走,扶本王回房!”

墨珩看着秦爔离开,将酒一饮而尽。

秦爔被搀扶着来到婚房外,甩手让身侧的人退下。

守在门口的云念心见他步伐不稳,便迎上去扶着他,他也顺势把自己的重量倚靠在她身上。

“阿念,你不会走,对吗?”

突然冒出一句话,让云念心云里雾里。

“是,我会守在外面。”

秦爔进屋,她拉上门,守在屋外,一整夜没有离开。日初升,秦爔起身至屋外,见到坐在地上靠着石墩睡去的人,脱下自己的披风走过去,她却醒了。

起身作揖:“王爷!”

秦爔伸手的动作未起便已落下:“噢。回去睡吧,地上凉。”

“是。”云念心应着却没动作。

“嗯。”秦爔便从她身侧绕开去,走了几步又停下,“阿念,以后,不必再替我杀人了,你也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惜的人。”

云念心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方才离开。

(柒)

“阿念。”

“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墨珩提起自己手里的食盒,在云念心面前晃了晃:“听说你昨晚值夜了,所以给你带了些糕点过来,你吃一些再去睡。”

云念心接过食盒,打开看看,盈盈笑着:“谢谢师父!”

“还有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墨珩从怀里取出一块云锦帕子,摊开来,里边是那根白玉簪子。

“这簪子!师父居然留着?”云念心欣喜地看着那簪子,目不转睛。

“嗯。现在送还给你。”墨珩拿起簪子,轻轻簪入她的发间,“你可知男子送女子簪子是何意?”

“嗯。”她点头,“这簪子,是我父亲送我母亲的定情之物。”

墨珩嘴角漾开笑容:“那师父就无需解说心意了?”

云念心突然有一种温暖和幸福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心意,但她知道她可以相信他的心意,便对着他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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