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她想看看我现在长啥样,她有点想我,有点想不起我的样子了,要我发张照片给她,我说以前不是有么,她说,你又离开我这么久,变了吧。我想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我在这边无言。
我算是独立的,从小被妈妈送到奶奶那里,妈妈离我远到每次她来看我,我都会干净几天,奶奶不管别的,只管你安全到学校,可以吃到饭,那个精明了一辈子的老人,在衰老的时光里抓住每个时间收钱,每年父母给的抚养费远远大于我所能得到的。
离开奶奶家我无比讨厌土豆,因为在奶奶家几乎除了土豆这种在北方廉价到满地爬的食物,我见不到其他蔬菜,那些没能补到的营养,直到我离开奶奶家才开始从一个大头束在火柴棍上的身材开始长个,长肉。
当时还有个家族最小的妹妹和我一起住奶奶家,祖辈的独宠最小的传统让我在不到7岁就可以自己洗衣服,自己从每天的六毛早饭钱里省下一毛攒到两块去买一袋洗衣膏,因为奶奶嫌我用她的用的太浪费。当然比起那些个在乡村早早当家的孩子来,我至少生活在城市,至少可以上学,至少还有爸妈在,只不过要很久才能见一面,也就是寒暑假。
后来初中去了姐姐家,也转学了,开始发育,开始长个,开始有了吃饱以外的想法,和姐姐打架,和社会上的人来往,叛逆期来的突然,但是成绩一直在上游。
直到有次去同学家,那种一家人在孩子放学坐在一起聊天的温暖,让我羡慕到当下就想哭,回去就开始怨恨父母,早早把我扔开,不管我,没陪我过过一次生日,甚至没给我开过家长会,心中的戾气就像二战时候埋下的毒气罐不小心被触发然后爆炸一样污染了我的那一年,成绩下降到班级十七名,终于把父母逼到了老师面前询问我的情况,终于能在一年里多见他们一面。那之后还是恢复正常,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是我的成绩,没别的。
高中,擅自选了个离父母很远的城市,心想,既然本来见不了几面,不如就离的更远点。
高中三年,和父母见了不超过十面,除了高一寒暑假各在家待了一个月,那之后的每个假期,包括寒暑假,再没超过一周,不是在打工就是在补习班,把自己安排到没时间和拿起电话问候下他们和姐姐,手机坏了觉得没必要修,和家里断了将近一个月联系也没觉得不妥。直到班主任找到我和我说你妈妈说联系不到你,我才想起,我也有家人需要联系下。
后来,高考作文,我写的是妈妈,笔下的她好像是个一点也不爱我的只关注赚钱的女人,现在想想,批我作文的老师,透过我的作文看到的一定是个还没长大的满身怨气但有藏在故作独立笑容下的小孩子。
后来大学考到上海,离家两个多小时的航程,27小时的火车程,和再看不到故乡春夏的远。
才想起要想家,才想起原来我就这么一步步把自己推到离父母这么远的地方来。应该说,才懂得要想家,要想父母。
一直到现在,每天早上给父母各发一条短信,把今天的小计划告诉他们,把今天什么时间段方便打电话告诉他们。然后再没挂断过父母的电话,哪怕那个时候正在忙,但没什么能比父母的电话大。
我无比感谢父母能把我早早推出去,让我自己在精明的奶奶身边生活,把那个老人的聪明智慧学会,然后在之后的岁月把那些岁月给奶奶积累下的智慧参透刻在自己心里。
让我和姐姐在一起,两姐妹一起面对生活中的小事,在以后的生命里相依不弃。
高中提前体会在一个完全陌生举目无亲的城市里生存下去直到游刃有余,才能得到今天这样的独立,可以有自己的立场,可以自己决定事情,可以把自己安排的很好,可以找到自己最好的生活状态。
那些戾气,随着离家距离的增加,变成了享受回家给父母做饭的幸福,和他们挤在沙发看老套的电视剧,和他们一起在小区散步消食,在碰到每个他们的朋友时,驻足说声叔叔阿姨好,然后在他们聊天时默默整好妈妈的衣领,爸爸的裤脚,在每个陪爸爸下棋的下午把自己的事情慢慢告诉那个沉默付出累出白发的男人。
不知道他们在没有我的时候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大概和很多人一样看过《欢乐颂》里樊胜妹的父母后,觉得好爱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