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提笔记事,其实都是一时兴起,也许是经历了太多苦难,于是就连文字里也会不经意透着丝丝苦味,所以更多时候,只是心里想想,很少动笔去写。
从有记忆起,生活就给了我不一样的体验。因此,我大小就比同龄人成熟许多。蔡氏曾是一个有名望的家族,后来因为历史原因家道中落,承袭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即使文革被抄家,奶奶身上依旧保持着大家小姐的温婉和优雅,爷爷早逝,奶奶靠着变卖家当养大几个子女,也算不幸中的幸运。奶奶时常会给我讲起曾经她居住过的四合院,院里的假山、冬天屋里的铜火盆,还有服侍她的丫鬟,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了,因为那时的我还年幼,只记得这只字片言,奶奶去世的时候享年九十五岁了,是名副其实的高寿,可人岁数大了,老糊涂了身边离不开人,照顾一个痴呆病人可想而知,奶奶时常半夜睡醒了不穿鞋袜满地转悠,怕她摔着,我甚至不敢深睡,刚扶着躺下不到五分钟她就又起来转悠,四五次之后终于睡下了,我却没瞌睡了,那时我还在上学,严重的睡眠不足。后来奶奶膝盖的地方长了个骨刺,年龄太大医生不建议做手术,因为伤口愈合太慢,就这样奶奶瘫在了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因为老年痴呆,时常会拉在床上尿在床上,不想母亲太辛苦,忍着异味和胃里的翻江倒海我回来就帮着母亲洗换下来的床单,直到半年后奶奶去世为止。
姥爷家过去经商,文革时期姥爷被打成资本家进了监狱,十二月的寒风刺骨里还要在冰冷的河里挖沙子,美其名曰劳动改造,因此落下了严重的腿疾,平反后捡回了一条命,可惜被抄的家产却没有了,只给了一院南房养老。因为家庭成分不好,父亲、母亲都曾是下放的知青,后来回到城里成了普通的工人,许是血脉相承的缘故,即使生活落魄,日子依旧过得恬淡不失优雅。
小时候计划经济,粮油米面都是凭票供应,还记得我总是跟在父亲后面推车去拿粮票换回一家人的口粮。那时候生活并不富裕,而我每顿吃的馒头,必定是母亲在灶上馏的软软和和的,一口下去还冒着热气儿,那时候大院儿里的孩子都喜欢来我家蹭饭吃,这得益于母亲的好手艺,他们说闻着味儿就知道好吃,其实母亲也只是变着法儿的把家家都有的土豆、萝卜、大白菜做出不同的花样儿,以便调剂口味。
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听母亲讲八个月的时候出了麻疹,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没有太多治疗手段,出麻疹严重的会死人。期间高烧不退,等痊愈了,原本胖乎乎的我体质一落千丈,好在没落下什么后遗症。父母忙于工作,我从小在托儿所被阿姨带大,白天送去晚上接回家,因为年龄小常常受欺负,可在那个年代做父母的忙于应付生活,哪有精力管我。于是,渐渐地性格变得孤僻,没事儿我就和养在院子里的小狗混在一起也不愿出去玩,于是乎我对狗有着特殊的感情,因为童年的时光多数都是它陪我一起度过的。
六岁上学那年,父亲骑着他的二八自行车送我到学校,老师让我从一数到一百就算过关了。将近三公里路,我一日四趟一走就是六年,早晨六点半摸黑出门,没有路灯,就着月光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时不时传来一阵狗吠和鸡叫,但也未觉得害怕。
中学更是在五公里之外,父亲给我买了辆大红色永久牌的女士自行车,我喜欢的不得了,这一骑又是三年,虽然只是辆24的女车,可愣是被我骑出了不输男生的速度,于是常常能看到我和男生在马路上飙自行车的身影。班里有个女生和我关系很好,冬天教室里生炉子,我带的饭有一半被她吃完才回家吃饭,她说我的饭好吃,其实她家和学校隔堵墙,而我靠剩下的半盒饭勉强填饱肚子。再后来到了高中,学校离家就更远了,我要走一公里多还要转两次车才能到学校,单程就要一个半小时,父亲为了让我不那么辛苦,于是阴天下雨的时候我就借住在二姑家,中午也在那里吃饭。二姑成天在牌桌上打麻将,吃饭馒头掰了不许剩,吃两个多吃一个吃不饱,为了不撑着吃,每顿午饭我只吃个半饱,上学时候体力消耗大,到了晚上回到家,我饿的狼吞虎咽,母亲笑话我像没吃过饭,可她哪知道我天天中午吃不饱啊,不想她担心我也只是一笑而过,父亲为了感激二姑对我的照顾,还要给她们家买这买那。一个学期之后,我说什么也不去二姑家吃饭了,无奈之下,爸妈只好每周给我伙食费让我自己在外面吃。很快,忙碌的三年高中过去了,学习成绩一般只上了个普通的大专,而这,恐怕也是我三十多年成长经历里为数不多后悔的事情——后悔当初没好好读书。
作为典型的八零后,计划生育政策让我成了独生子女,上小学赶上取消五年实验制,上初中赶上教育改革,不再是百分制考试,上到高中大学取消分配制度,我们这一代什么都没赶上,好不容易学校毕业进入社会,我进了银行系统,那时候银行还没有改制,工资不高勉强度日,如果能耐得住性子,现在也有十几年工龄算是老资格了,可惜那时年少气盛受不了委屈,因为不服领导有失公平的做法,辞职出来了,后来辗转几家单位,却始终郁郁不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