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其名,里尔克在他三十岁左右时写给一个青年诗人的,信中谈论到到诗和艺术,论到两性的爱,严肃和冷嘲,悲哀和怀疑,论到生活和职业的艰难——这都是青年人心里时常起伏的问题。纯书摘。一个个的人在世上好似园里的那些并排着的树。枝枝叶叶也许有些呼应吧,但是它们的根,它们盘结在地下摄取营养的根却各不相干,又沉静,又孤单。
第一封信
我还应该向你说什么呢,我觉得一切都本其自然。
试行拾捡起过去久已消沉了的动人的往事;你的个性将渐渐固定,你的寂寞将渐渐扩大,成为一所朦胧的住室,别人的喧扰只远远地从旁走过。
第二封信
在根本处,也正是在那最深奥、最重要的事物上,我们是无名的孤单。
第三封信
像树木似的成熟,不勉强挤它的汁液,满怀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风雨中,也不担心后边没有夏天来到。
我们只在那些书中享受日深,感激日笃,观察更为明确而单纯,对于生的信仰更为深沉,在生活里也更幸福博大。
第四封信
你是这样年轻一切都在开始。
亲爱的先生,我要尽我的所能请求你,对于你心里一切的疑难,要多多忍耐。
第五封信
昼间泠泠有声,夜晚的声音更为清澈,这里的夜色广大而星光灿烂,习习拂着轻风。
请你原谅我的迟延,我在路上不喜欢写信,因为我写信除去必须的纸笔外还要用:一些幽静、寂寞和一个不太生疏的时刻。
第六封信
好好地忍耐,不要沮丧。你想,如果春天要来,大地就使它一点点地完成。
如果你在人我之间没有和谐,你就试行与物接近,它们不会遗弃你;还有夜,还有风——那吹过树林、掠过田野的风;在物中间和动物那里,一切都充满了你可以分担的事;还有儿童,他们同你在儿时所经验过的一样,又悲哀,又幸福,——如果你想起你的童年,你就又在那些寂寞的儿童中间了。成人们是无所谓的,他们的尊严没有价值。
第七封信
寂寞地生存是好的,因为寂寞是艰难的。只要是艰难的事,就使我们更有理由为它工作。
我生命里有一缕阴深的苦恼颤动,它不叹息,也不抱怨。
我梦里边雪一般的花片,是我寂静的长日的祭祷。
一种悲哀侵袭我,这般愁惨,好似暗淡的夏夜的苍茫,时时闪露出一点星光。
第八封信
你不要相信,那试行劝慰你的人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那些有时对你有益的简单而平静的几句话里。他的生活有许多的辛苦与悲哀,他远远地专诚帮助你。不然,他就绝不能找到那几句话。
第九封信
愿你自己有充分的忍耐去担当,有充分单纯的心去信仰;你将会越来越信任艰难的事物和你在众人中间感到的寂寞。
让生活自然进展。请你相信:无论如何,生活是合理的。
第十封信
这种寂静必须是广大无边,好容许这样的风声风势得以驰骋。
像是太古的谐音中最深处的旋律。
在一所祖传房子的寂寞的小屋里,置身于固定安静的物件中间,外边听见嫩绿的园中有最早的山雀的试唱,远方有村钟鸣响。坐在那里,注视一道温暖的午后的阳光,知道往日少女的许多往事,做一个诗人。
译者冯至《外来的养分》写到,我这么写,觉得很自然,像宋代的词人常翻新唐人的诗句填在自己的词里那样,完全是由于内心的同感,不是模仿,也不是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