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当前位置:首页正文

三娘

来源:花图问答

   妓者,传言以色侍人,多形貌艳丽,举手投足可夺人心魄。我虽听过,但却并不了解她们。

    直到遇见三娘。

   初见时,我并不知道三娘就是传闻中的妓女,我只是惊叹于这世间竟有如此貌美之人。

   那天,我捧着一篮鲜花在酒楼叫卖,只见邻窗有一红衣女子,肤白胜雪,墨发如瀑,头上金光闪闪,像是聚集了满天的星光。

   她轻轻拈起桌上的小酒杯,涂满丹蔻的手柔弱无骨,酒杯在她的红唇下显得越发白嫩可爱。

   我竟会看一个女子直至失神,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可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那女子感受到了我的注视,轻轻转过头,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呆,不然她不会一下子乐了:“小妹妹,怎么你也被姐姐的美貌迷住了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手中的花篮捏的死紧。

   “过来这边,让我看看你都有什么花?”红衣美人手一招,我便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献宝似的展示我的花:玫瑰,木兰,丁香。

   她挑起一支玫瑰轻轻嗅了嗅,那玫瑰的颜色一如她的唇。

   “小妹妹,你为什么出来卖花啊?”

   她这一问,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寒酸,在光彩照人的她面前有些自卑:“给娘亲买药。”我嗫嚅到。

   我注意到她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像是错觉似的又快速恢复如常。

   “你的花不错,姐姐很喜欢,以后你就每天来给我送花好了。”红衣美人微笑道,她从侍女手里拿过一锭银子放在我的手心,“这锭银子算是我付的定金,先给娘亲去买药吧!”

   “你是神仙姐姐吗?”心里想着便问出口,这么美,心肠又这么好,我想肯定是仙女下凡。

   美人愣了一下随即乐了,她点了点我的额头嗔道:“小滑头!”说完不待我反应,袅袅婷婷地起身,风情万种地走了出去。

   我注意到好多人的眼睛都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其中不乏富家子弟,她一概视而不见。

   从那以后,我每天早上都会挑选一篮又大又艳的挂着露水的玫瑰给红衣美人送去,只是再没见过她穿红衣。

   我也才知道,原来她叫三娘,住在软香阁,京城最大的妓坊。

   跟那里的女子相比,三娘是不一样的,她风情万种,却非搔首弄姿,衣着艳丽却不庸俗,大多时候是在抚琴奏乐而不是与男人痴痴缠缠。虽身处妓院,却如一支青莲,出淤泥而不染。

   她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来寄身于此,她是好姑娘,我暗暗对自己说。

   知道那天,我亲眼所见。

   那天,我跟往常一样给三娘送玫瑰,走至门口,要敲门的手刚要举起,便听得房间里传出三娘痛苦的呻吟。

   我一惊,推门进去只见一个男子赤裸着身体不停地撞击三娘。

   他在欺负三娘!电光石火间,我顾不得见到男子裸体的害羞,抄起一把笤帚就冲他招呼过去,嘴里还嚷嚷着:“让你欺负三娘!让你欺负三娘!”下手之重连我自己都害怕。

   “哪里来的疯丫头!”男子一面咆哮,一面抱衣逃窜。我使劲关上门,一下子虚脱了,倚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一抬头却发现三娘正斜卧在床上,支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我,衣带不整,酥胸半露,腕间的银镯衬的肤白若脂。

   我有些气恼:“你还笑,他在欺负你哎!”

   三娘坐起来,理了理衣衫,让我坐在床边:“小丫头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似笑非笑。

    “妓院!”我没好气地回答,有些生气。

   三娘捏了捏我的脸:“那你可知妓院是干什么的?”

   “喝酒,唱曲,虚与委蛇!”我有些不解,妓院还能是干什么的。

   “还有呢?”三娘兴致勃勃地问我。

   我皱了皱眉头:“还有什么?”

   三娘叹了口气:“想我当年何尝不像你一样。”

   她许久未说话,我总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哀伤。

   “小丫头想不想听个故事?”三娘声音幽幽,像是一把打开往事之门的钥匙。

   后来我才知道,三娘原本出身富商之家,可她十三岁那年,受歹人陷害,家道中落,父亲冤死狱中,母亲恶病缠身。树倒猢狲散,亲友无一唯恐避之不及,遑论出手相助。无奈之下,凭自己才貌双绝的名头进了妓坊,卖艺不卖身。

   次年三月,春寒料峭的日子,三娘给已经仙逝的父亲上坟,偶遇出门游玩的慕容大公子慕容连。两人一见倾心。

   只是彼时,慕容连并不知三娘身份。

   三娘无心瞒他,后来主动坦诚,她想着她这一生,有过这样的一次爱情就够了,就算最后慕容连离她而去也不后悔。

   没成想,慕容连却是个情种,他听说以后并不介意她的身份,只是可怜她的身世,对她更加怜爱有加,甚至向母亲提出娶她为妻。

   人一旦看见一丝幸福的可能,就会不自觉地想要更多,三娘也是。她把所有的积蓄拿出,准备离开妓坊,跟慕容连好好过日子,她甚至想过,要给他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但她忘了,慕容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体面人家,哪里容得了她的妓女身份,艺妓也不行。

   于是各种戏码轮番上阵,慕容夫人以死相逼,慕容连苦苦挣扎,无一不刺痛着三娘的心。

    慕容夫人甚至找到三娘,下跪求她放过自己的儿子,他们家四代单传,容不得岔子。

   我看到三娘眨了眨眼睛继续说:“小丫头,你知道吗,我宁愿她骂我一顿,我心里也好过些。”

   那天,三娘在窗前坐了一夜,第二天将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开门迎客。

   慕容连闯进来的时候,三娘与一个男子正酒酣耳热,衣衫半解。

   慕容连满脸的憔悴和不可置信,他抗争了那么久,却亲眼看到她与别的男子暧昧不清,这让他情何以堪,心何处放?

   “为什么?”慕容连捏紧拳头,指甲扣进肉里尤不自知,往日里多情的眸子失去了光彩。

   三娘妩媚地勾了勾唇:“傻小子,本姑娘看你傻得可爱,陪你玩玩儿,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啦?”

   慕容连点点头,未发一言,转身一步步走了出去,手心里的血一滴滴落下来,像颗颗鲜艳的红豆,落在地上,也落在三娘破碎的心里。

   她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酒,眼泪都呛了出来。

   本不过逢场作戏,可妓坊什么地儿,藏污纳垢,鱼龙混杂。她醉酒那夜,老鸨找人破了她的身,要价五千两。

   三娘冲我抛了个媚眼,开心地说:“你知道吗,那可是个美男子呢!”

   我分明看见她眼底化不开的伤,皱了皱眉头,我把一枝玫瑰扔了过去:“别笑了,丑死了!”

   三娘低下头,捏捏玫瑰丝绒般的花瓣继续讲。

   慕容连听从母上大人安排,娶林家大小姐为妻。

   他娶亲那天,三娘穿着大红衣裳坐在临街的窗边,也就是我们初遇的地方,看着高头大马上身穿喜服的新郎官一点点走近走远,脸上没有一滴泪,如果不是爹爹沉冤未雪,母亲需要照顾,也许她会跳下去。

   三娘的爱情死在那片锣鼓声中。

   新婚第二天慕容连投军,又隔了一年,战死疆场,留下一子。

   慕容少夫人耐不住寂寞,留下幼子与人私奔。慕容老夫人重挑家庭重担,无奈年老体衰,抵不住大厦倾颓,墙倒众人推。日子过的颇为辛苦。

   “你一直暗中接济他们对不对?”福至心灵,我脱口而出,仅凭老妇幼子,怎能衣食无忧?

   三娘脸上少有的紧张,嗔怒道:“你这死丫头,别瞎说。”

   其实我知道,三娘是怕老夫人知道后不肯接受她的帮助,倒不如就让她一直以为是不愿相认的故友吧。

   三娘痴痴地望着扇面上的男子,只见他凤眸含笑,温润如玉。

   我忽然记起,我有几次碰见有男人从三娘房里出去,无一不是凤眸狭长。而且,我后来了解到,她只在一年中的特定日子里身穿红衣坐在酒楼临街的窗旁,那时候,我们早已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