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块链组织可以永生么?公司会死么?人类历史上什么组织制度才是长存的?如果区块链要构造的是社群,那么又该如何设计这个制度的基础呢?
一个好的问题会带给我们不一样的认知
第126封信丨拉里·佩奇的智慧3:谷歌为什么要拆分?
今天我们继续聊聊拉里·佩奇的管理智慧。在介绍他的一些想法之前,我先谈谈我对一个问题的基本看法,就是关于公司的生和死。
我在各种场合都表示过这样的观点,世界上凡事有开始就有终结,有生就有死,生物(包括我们人)如此,一个组织也是如此。我在《硅谷之谜》中总结的硅谷公司特点之一就是,不介意公司的死亡,不会刻意去拯救一个衰老的公司,而是把目光往前看,努力寻找下一次机会。
在我们这个时代,不是要办一个大而全的百年老店,而是一个专而精的有活力的公司。当一个公司的历史使命完成之后,它退出历史舞台则是对整个社会最后一次贡献,因为它把宝贵的人力和土地资源释放给了未来的公司。这个道理大家冷静地想,都能明白,但是真到了自己身上,在感情上常常跨越不过去。因此,世界上大部分企业家依然在追求办一个百年老店。
虽然大家在想法上如此,但是办的结果如何呢?我们不妨看看各国的情况。
中国虽然历史长,但是并没有多少百年老店。张小泉,六必居这些品牌早不是当年的创始家族在经营了,甚至相应的公司和当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今天的招商银行还在用当年李鸿章创办的轮船招商局的牌子,但是这两个公司完全是两回事,在文化上也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在日本,有很多老字号,但是能够溯源到明治维新之前的很少。明治维新之后诞生过很多公司,但是维持到今天的也不多。很多公司今天虽然名称被保留了下来,但是已经换了主人,比如著名的夏普公司。
在欧洲,百年老店比较多,但真正还由原来家族维系的并不多,而且那些经历了很多代人的企业常常规模并不大,都在一些小众市场。很多著名的品牌早已不是原来的公司在经营了,而是被金融和商业集团并购形成了新的企业集团。
比如很多大牌奢侈品都被并购到著名的奢侈品集团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中,很多手表品牌其实今天都属于斯沃琪(Swatch)手表集团,包括几十万一块的手表宝玑、宝珀、哈利·温斯顿,以及中国人并不陌生的欧米茄、浪琴、天梭和雷达表等等。也就是说,品牌留下来的多,公司留下来的少。
在美国,情况就更不乐观了,道琼斯工业指数成分股中的公司,只有通用电气(GE)一家是一百多年前该指数出现时的成分股公司,当年像通用电气一样的巨无霸,今天都看不到踪影了。美国财富500强的公司,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多岁,其中一大半是IT革命之后涌现出来的新公司。
办一个百年老店不容易,这一点我们能看到,佩奇当然也能看到。Google今天还如日中天,它去年的利润(EBITDA,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大约抵得过中国的阿里巴巴、百度和腾讯,以及美国的亚马逊、eBay和雅虎的总和,但是今后呢?是否会重蹈那些曾经辉煌,但是今天已经看不到的企业的覆辙呢?完全可能。要避免这个结局,不能等到企业真出问题时再着急,要从现在做起。
佩奇在公司一次内部会议上讲,企业和生物一样,从小到大,慢慢老化再到衰亡,难以避免。据他了解,全世界只有一种生物可以不死,就是一种海蜇。这种海蜇在正常情况下和其他生物没有什么不同,都会生老病死,但是如果刻意用针去刺激它,它会长出新的细胞,然后当母体死亡时,新的细胞会发育成完整的海蜇。
佩奇希望Google能不断创造新的产品部门,这些小的部门就如同那只海蜇新发育出来的细胞,它们最终能够不依赖于母体生存长大。佩奇希望通过这种方式,逃脱大公司的宿命。因此,他利用公司的财力资源和智力资源,不断尝试新领域的创新。为此,Google成立了Google风投、X实验室等独立的部门,这件事情在一开始是交给布林负责,而他则负责公司日常的管理。
在完成了Google未来架构的改造后,佩奇将大部分原本直接向他汇报的那些产品领域的高级副总裁们,改为向皮柴汇报。佩奇对皮柴的培养非常早,由于皮柴在主管浏览器Chrome项目时显示出很强的产品和市场能力,佩奇后来将安卓这个重要的部门也交给他负责。
一年之后,佩奇将皮柴提拔到类似首席运营官(COO)的职位上,虽然Google内部并没有这个称呼。接下来,佩奇将公司改名为Alphabet,将过去的业务打包并沿用Google的名称,然后交给皮柴。其实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那些高级副总裁们已经向皮柴汇报了一年多了。
Google母公司Alphabet的业务结构
当然,很多人可能会问,为什么佩奇把已经成熟的业务交给皮柴负责,而他自己却挑了那些难做的新业务?这恰恰是佩奇聪明的地方。我们知道,通常一个公司的创始人为了尝试新业务,常常会找一个相关领域的专家来开展,这和Google的做法正好相反。
但是,佩奇深知公司基因决定论的影响力,如果他自己坚守现有业务,让新人尝试新业务,那么那些新业务最后一定发展成IBM的个人电脑部门或者微软的在线部门,在行业中没有竞争力。为了避免重复IBM和微软失败的老路,佩奇才把已经成熟的果实交给他人看管,自己负责起最需要支持,最需要资源的新业务。
Google将业务拆分的第二个考虑是防范美国和世界各国政府对它的反垄断诉讼。随着Google把搜索和在线广告变成互联网上最重要的业务,并且随着Google占有的市场份额远远超过竞争对手的总和,美国政府对它的反垄断诉讼将会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佩奇和布林从来都是未雨绸缪的人。由于看到IBM和微软被美国司法部以反垄断为由起诉的教训,早在2008年,Google就聘请了曾经代表美国司法部状告微软垄断的司法部前高级官员为法务副总裁,负责协调和政府的关系,并且处理美国政府和欧盟对Google的反垄断调查。
但是,佩奇也知道,尽管Google尽力避免和推迟未来可能的反垄断官司,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迟早会发生。当然,Google有可能像微软或者IBM那样最终避免被拆分的厄运,但是即使像它们那样艰难地赢得官司,被限制在市场上自由扩张,也将失去很多机会。既然一些事情不能够避免,不如早做打算,Google的这次业务拆分也是为了防范将来可能的反垄断诉讼。
在业务拆分之后,新的控股公司Alphabet的组织架构变得有点像通用电气公司,它下面的各项业务相对独立。如果运气好,Google能够避免被美国政府拆分,而它的新业务能够长大成为一个又一个Google,那么新的Alphabet公司未来或许能成为世界上市值最大的公司。如果运气不好,Google被美国政府拆分,那么它的新业务在这之前有足够的时间成长,将来即使独立,也能成为行业的领头羊。
当然,再过很多年,Google现有的业务免不了要萎缩,通过这种方式长期存在下去的Google其实和原来的公司已经是两回事了。这就犹如那只不死的海蜇,看上去又长出了新细胞,却不是原来的母体,不过它们有相同的基因。
我在之前的信中讲到家族的财富,家族所要传承的,除了物质财富,还有精神财富,这是家族的基因。公司真正能够传承的其实也只是基因而已。佩奇比很多企业家聪明的地方在于,他首先认同公司最终死掉这件事是常态,在这个前提下,再去考虑如何传承公司的基因和文化,而不是试图维持一个不死的公司。
如果我们用一个词对今天的话题作总结的话,那就是“薪尽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