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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的天蝎(下)

来源:花图问答

14

北清决定暂时不把这事告诉南荣,最好能一直隐瞒下去。她觉得这个结局最好,既没违背南荣不报警的初衷,又让坏人得到惩罚。她想,她会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的,就像童年时曾经摔坏了一个心爱的小玩意儿,就像上学时被某个调皮的男生在笔袋里放了跳蚤,就像工作后明明把事情做得很好却被领导误解,波澜过后,伤心过后,一切都很美好。

是的,统统一切都忘掉,以一个崭新的自己面对爱她的人。

天蝎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能把不想回忆的事很快地忘记。

走出公安局,多日以来盘旋在北清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阳光似乎更灿烂了,广场上的嫩草似乎更绿了,空气似乎更新鲜了……

她的步履更轻快了。

15

一周后开庭,北清见到了被告席上的甄新。

他消瘦了不少,面色惨白——大概是看守所里见不到阳光的缘故吧——穿着一身黄色的马甲,恐惧而羞愧地低着头,不敢面对证人席上的北清。北清却直视着她,她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他犯罪的理由。

案子简单明了,无论是物证,还是口供,都没有疑点。

北清只想得到一个答案,于是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迟疑了许久,甄新开口了:“因为如微。”

“如微?如微怎么了?”

“我和她恋爱了两年多,她从不让我碰她。我对她那么好,工资卡都由着她保管,我花点钱都得需要从她那里支取。她说她是个传统的女人,排斥婚前性行为,我以为她很纯情,于是更加爱她,谁知她是个烂货?她竟然瞒着我和别的男人上床!那个男人,我后来才知道,是你们公司的领导。其实你们都知道,却谁也不告诉我,你们每次见到我,还装模作样地夸我们真般配,夸我有福气……”

说到这里,他抽泣起来,拿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抹着眼泪。

北清默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如微说过,让北清保密她和石德的事。就算如微没提醒过,这事她又能以什么方式告诉甄新?毕竟两人并不很熟悉,这样直言不讳说人家女朋友的坏话,是何居心?尽管因此生怨,冤有头,债有主,你就可以伤害无辜吗?

“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我理解。”甄新止住了哭,接着说,“终于,如微和那个男人的事被我发现了,她不狡辩,只说是个意外,承诺以后不那样做了。但她依然不让我碰她,而且她依然和那个男人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事发的那天晚上,如微说她加班,说领导也在,估计要忙到很晚,让我先睡吧。”

是的,那天晚上全员加班,不过如微早早地就走了,因为石德的照顾,她的任务总是很好交差。接着其他同事也都走了,石德是最后走的。他走的时候还对北清说,实在干不完,就明天早起再干吧,别弄太晚了。又辛苦了一个多小时,北清才把工作干完,刚整理好文件,就停电了。所以北清才会怀疑到石德的头上,认为一切都是他蓄谋已久的。

“我等到很晚,如微还不回来,打她的手机,不接,我觉得她又在骗我,于是我就想去证实一下。”甄新咳嗽了几声,似乎喉咙上有什么东西咽不下去,很恶心的样子,“我怕如微发现我又要生气,就事先准备了黑丝袜。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们真的加班,我就悄悄地回去;如果你们没人加班,我也悄悄回去;可如果正巧只有如微和你们领导在,我就戴着黑丝袜冒充抢劫的歹徒,趁机把他狠狠地教训一顿。我的体质很好,经常健身,还练拳击,对付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绰绰有余。当我刚走出电梯,就停电了,这时我看到你正在锁门。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不由自主地就套上了黑丝袜……”

其后的事情,北清就亲身经历了。

她颓废地瘫坐在证人席上,一时神思恍惚,她甚至有些同情对面的那个强奸犯了,当卑微遇到自私,畸形的爱恋终于演变出畸形的人格。不过,她更鄙视他,痛恨他,她不能理解的是,在和如微相爱的过程中貌似一个弱者的他,奋起反抗时,却挑了另一个比他还弱小的弱者下手。

人的灵魂,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庭审进行得很顺利,面对所有的指控,甄新都无疑义。在最后的陈词当中,他表达了对北清造成的伤害十分后恨,以及对罪恶的深深忏悔。但他提出了三点减罪的原因,请求法官考虑后,酌情给予轻判。

第一点是:“北清没有报警,我是主动自首的。”

法官说:“我们会考虑。”

第二点是:“我最初没有想过要真的强奸她,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大概只是想出口气。她明知道如微和她们领导关系不正常,却故意装糊涂,她们合伙起来瞒着我,我好恨。我觉得她们都好坏,都应该遭到报应。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但我知道强奸是犯罪,是要坐牢的,我仍保持着清醒,所以开始并没有主动攻击她,想把他追下楼落荒而逃,受一番惊吓也就算了。可是她跑到了楼顶,无路可逃,这时我改变了主意,但仍没想过要强奸她,只是想羞辱她。想把她羞辱到极限,我就准备放开她逃跑。可是,可是……她忽然停止了反抗,说她同意了,而且,她还……给我提供了安全套,我,我就失去了理智。”

法庭内出现了一阵小骚动,法官和检察官在低声交换着意见。

北清的脑子乱哄哄的,像是绽开了无数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炸得她根本无法集中思想。甄新说的没错,这些细节她也告诉过警察,警察觉得她的这种自保方式并无不妥,表示出了理解和认同。她没想到的是,甄新此时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如果这确实是他当时的真实想法,那么她,她……她不敢往下想了,脑子里盘旋着闺蜜许苇的那句话:“你没反抗到底,怎知反抗无用?”顿时,一股更强大的耻辱感把她打击得几欲崩溃。

她用双手捂住了脸,浑身颤抖着。

骚动了一会儿,法官说:“被告,这是你的主观臆想,并没有客观证据可以证明,在受害人表示同意之前你会停止实施侵害。你将受害人追赶到楼顶,并以暴力手段将其控制,撕扯衣服,残害肢体等一系列的行为已明显具有主观的故意性。受害人所谓的同意,是在生命面临严重危险时被迫采取的应对策略,不能做为你继续侵害的理由。所以,本庭不予支持。”

接下来,甄新又说了第三点原因。

他抬起头,躲躲闪闪地望了一眼北清。北清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双目呆滞,脸无血色,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似乎她正在想着一件与此事毫无相干的事,似乎她已失去了思想。

甄新费力地耸了一下喉结,结结巴巴地说:“她……她有高潮,我完了,她还紧紧地抱着我……在动,还叫,大概持续了半分钟才停止。”他的声音很低,脸竟然红了起来,一边用眼光瞟着北清,“我知道我的强奸罪名成立,我认罪。我只是,只是想说,她有一定的主动。根据这点,请求法庭给我适当的减刑……”

又一颗重磅炸弹,北清简直要晕了。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来这里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一瞬间,她就好像经过了千里跋涉,累得连骨头都散架了,五脏六腑全部被掏空,血已被抽干。她吃力地站了起来,无视众人,跌跌撞撞地出了法庭。门口的法警要扶她,被她推开了。

外面的阳光异常刺眼,北清敏感地闭上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戴着一付墨镜,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正在对着她笑。

是如微。

16

在一家咖啡馆的小阁子里,如微和北清相对而坐。如微还是那样一副卡通娃娃的可爱样子,面色红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透着一种单纯和无辜。而北清却面容憔悴,神情落寞,仿佛片刻之间她老了许多。她原本不想再关注此事的任何细节了,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如微来了。

“你知道甄新为什么要自首吗?”如微问。

北清茫然地望了她一眼,没回答,她甚至不明白她问的问题是什么。

“因为他知道藏不住了,被我吓的。”如微得意地自问自答。

然后她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那天我见了你,就知道你有事,而且肯定遭遇了不一般的事。你总提起关于强奸的话题,我猜测你是不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我就把这个猜测对甄新说了。他忽然之间变得很焦躁,不停地喝酒,一边还在胡言乱语。回到家后,他还在喝,喝得稀里糊涂。然后,然后他就把那天发生的事全说了。”如微冷笑了几声,带着一抹狠毒,和她那副美丽可爱的样子极不相称,“这个胆小鬼,根本用不着警察审问,他就全招了。这正好说明,我之前没把自己完全交给他是明智的,他不配。当时他很害怕,蜷在床上瑟瑟发抖,那样子就像个刚被非礼过的小姑娘,哈哈,太有意思了!”

北清仍是茫然,她听清了如微说的每个字,但就是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她的脑细胞,已明显不够用了。

“他反复问我该怎么办?”如微似乎并不需要对方配合,就能完美地把话题进行下去,“我说北清的性格我了解,如果是她本人被侵犯,她肯定要报警。她之所以现在不报警,是因为她觉得时机不成熟,或者她要在报警之前给他更恶毒的惩罚。哼哼,甄新终于还是被吓住了,所以他自首了,争取宽大处理。”

沉默半晌,北清终于开口了:“甄新在法庭上说了很多他和你的事,是真的吗?”

如微舒了口气,浅酌了一口咖啡,抿了抿嘴:“我不关心他说了我什么,我猜都能猜到。无论他说了什么,我敢保证,他不会撒谎。不会撒谎的男人是可靠的,却不是可爱的,所以我其实很排斥他。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他结婚成家什么的,他不是我的菜——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为了暂时的保障。甄新不是个终身伴侣的理想选择,却是个能被暂时利用的完美人设。他的存在,似乎就是被女人利用的。他有高学历,高工资,却没有心眼儿,你想怎么利用他就怎么利用,即使把他利用死了,他还会感激你。他有能力让你浪费,却不会陪你浪漫。”

虽然此时的北清神不所属,但还是被震惊到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痴痴地望着如微。瞬间觉得她好成熟,好有城府,让她感到陌生,可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微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白瓷杯里的咖啡,“既然我对男女之事看得这么开,为什么不能满足一下甄新的生理需求是吗?好吧,我来告诉你,你不懂甄新,不懂他们那种男人。那种男人只有一根筋,不发生关系还好,一旦发生了,就像用强力胶粘住了似的,扯都扯不开,他们死也会缠着你。时代变了,现在的好多男人,像过去的女人那样幼稚,甄新就是。”

“很不可思议是吗?”没等北清回应,如微就又自言自语起来,“但这是最好的处世哲学,不彻底了解一个人,就不要轻易走近他。就拿石德来说吧,我比谁都了解他。他是最好被利用的对象,更高级,越高级越好用,所以当他第一次提出要求时,我假装推辞了一下,就从了。他明白我需要什么,他也明白我明白他需要什么,这是最好的合作前提。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占主动。”

“你不是说他强暴了你吗?”北清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似乎想找个同病相怜的知己,以使自己不那么孤单。

如微淡然一笑:“对你,我只能那样说,以显得自己很无辜,要不然我可爱清纯的样子怎么保持?相比甄新,石德似乎不那么无私,不过这样更有利于我发挥。他有家,要偷偷地来,我还能趁机表达多么想嫁给他的迫切愿望,以使得他更觉得我的真心。呵呵,你要想惩罚一下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前几天我随便给他老婆打了一个电话,就让他们大闹了几天。哼,最后还是他屈服了,托了各种关系,把我弄进现在的公司了,还给了我主管的职务。”

北清恍然大悟,原来石德手背上的伤以及他那几天的情绪是这样形成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北清问。

“ 只为了让你想得开一些。”如微站了起来,伸手过来扶住北清的下巴,满含笑意的眼中带着一抹暧昧的神色,然后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你真迷人!那天甄新喝醉时说,你竟然有高潮,极品女人,可惜我不是雷丝边。走了,拜拜!”

她走了,留下像个傻子似的北清,呆望着对面墙上的油画。

17

法院向北清转达了判决结果,甄新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似乎才刚刚开始。

心力交瘁的北清通过几天的调整,生活渐渐地恢复到了正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单调,平静,从容,貌似一切美好。但美好之下,往往暗流涌动。尽管办案的民警再三承诺,他们会尽全力保护受害人的隐私,但这事还是传了出去。不良信息和讣告一样,总是在熟人之间传递得特别快,无法禁止。

最先知道的是北清的同事。

这不难理解,如微知道一切,她又是北清的旧同事,认识北清公司的所有人。她本人又是个热点人物,从热点散发出来的热点,其传播速度自然可想而知。

那天下班后,北清下了楼才发现钥匙没拿,就返回去找。走到楼道里,听到办公室里几个女人在吵吵,乱七八糟的,听不太清楚,似乎大家都在埋怨聪聪。聪聪大声争辩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送你们套子其实是让你们和男朋友用呢,谁能料到北清偏巧遇上了那事呢?再说了,就算没我那套子,该发生的照样发生!要怪就怪如微,引狼入室,狼来了,她走了,剩下我们几个遭殃……”吵闹声随着北清的进来戛然而止,大家都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各自散开了。

之后,同事们对北清的态度就显得不自然起来。她看得出来,同事们对她其实并无恶意,只是不知如何表达她们对她的关怀和怜悯,靠得太近怕引起她的警戒和反感,走得远了又怕造成她的孤独和自卑,不能过度关注,又不能放任不管,往往无所适从。就是这种无所适从的表现,反而更带着一种此地无银的意味。

这让北清觉得自己像个异类,要么受着特殊保护,要么被排除出群体之外。她很苦闷,她就是路边的一株野花,自生自灭就是最大的幸福。她试图扭转这种局面,但总是不得其法。毕竟那件事,是她独一无二的专属,与其他人划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最让她担心的,是南荣的心理承受能力。

这天晚上,南荣一直心不在焉,两人睡下后,北清尝试着与他亲热。他勉为其难地配合,中途,他忽然冷冷地问:“那样也能有高潮吗?”他停止了动作,翻落在床上,“你不是说,你的高潮点只有自己主动才能找到吗?”

北清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纤细的钢丝勒了一下,又疼又胀,要爆裂似的,她预感到这事在他心理将会是一个永久的阴影,但她还在试图解释:“我没有,他胡说。”

“哪来的套?”他又问。

“聪聪送的,她给办公室所有的女同事都送了。”北清的眼泪在眶里打转,紧咬着嘴唇,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到,“我不要,她硬给我塞进包里。”

“呵呵,有备无患,有惊无险啊!”

“对不起,我……”

“为什么要报警?”

“我没报,是那人自首了,我去录的口供。”

“为什么要承认?”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南荣像审犯人一样地问完了北清,揪过一条毯子侧转身睡了。北清再也忍不住,眼泪滚了出来。

之后,两人就持续冷战。有时北清讨好地主动说话,南荣总是冷冷地回答。他再加班或出去应酬,也不事先给北清打电话了,北清做好饭,给他打电话不接,或者简短地回个短信:忙。北清就只能一直等。有时蜷缩在沙发上等到天亮,可是他还没回来。

完了。北清这样想。

18

公司的同事并不会一直迁就着北清,甚至她们以为,因为过度在乎北清的感受,连说个话都要小心翼翼,使她们备受压抑,尽管她们的好心北清并不需要。压抑得久了,积攒得多了,就要爆发。

这天,因为对某件事情的意见不合,聪聪和北清吵了起来,开始晓之以理,接着据理力争,然后就针锋相对了。越吵越激烈,吵到后来就从工作上转移到人品上来。都不是圣人,都是婆婆妈妈斤斤计较的女人,说话就难免口无遮拦。终于,聪聪发出了致命的一击:“我是给你送过套套,谁让你见谁跟谁用了?别整得像全公司的人都欠你似的,忍你很久了!自己不矜持,活该被强奸——”

啪——这是北清的还击。

聪聪白嫩的脸上瞬时出现了五道鲜血的指印,她捂着脸跑出了办公室,哭声从楼道里传来。北清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兀自发麻的手。她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但一时茫然无措。

下午,石德把北清叫到了办公室。

她被辞退了,名正言顺,走的完全是正规程序,而且上报了总公司的领导取得同意,充分体现了大公司地区长官的公正和威严。意见不合可以争吵,但打人是坚决不允许的。聪聪因出言不逊侮辱同事,也被记大过,以观后效。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北清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离开这个地方,她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道貌岸然的领导,相互猜忌的同事,不堪回首的记忆,魔障滋生的大楼,有什么可留恋的?她早想过要离开,只是不想让这两年的积累付诸东流。现在正好不用纠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收拾物品,移交工作,然后回家,洗个澡,打开电脑发简历,以她的的学历和能力,找个工作应该不难。

与过去说拜拜,开始崭新的生活。

如果早点离开,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北清一身轻松地回了家,一进门,就听到有声音从卧室传来。她的脑子嗡地一响,轻轻地走过去,推开了卧室的门,就看到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门的响动惊动了他们,赶忙分开,扯过被子盖住身体,惊慌失措地望着突如其来的北清。

床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北清的男友南荣,一个是北清的闺蜜许苇。

北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两个能做出这种事。她的第一感觉不是愤怒,而是吃惊,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拢。她宁愿相信他们两人只是练练瑜伽,做做俯卧撑。

“你们?怎么会?”她拼命地摇着头,“许苇,你不是告诉我,你和我穿一条裤子,没和南荣盖一条被子吗?这,这……”

许苇围着被子瑟瑟发抖,低头不语,已吓傻了。

南荣说话了:“你别质问她,你没资格!你还说过不报警,可是结果呢?你还说过没主动,可是怎么有高潮了呢?就算今天我错了,也是你错在先——我们分手吧。”

好吧,分手,北清其实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19

工作丢了,男朋友劈腿了,忽然之间,北清就一无所有了。她并没有怪谁,这些都是天灾人祸,遇到了就坦然面对,怨天尤人没用。不怪公司无情,毕竟那么大的公司,在国内外都享有声誉,怎能放任员工为所欲为呢?是她太冲动了。聪聪虽然出言伤她,但她不该打她,还打得那么狠。她给聪聪发了条微信道歉,聪聪始终没回。她有气,理解。

当然更不能怪南荣,是她错在先,没有履行承诺。他和许苇发生那事时,和北清其实早已是同床异梦了,只是碍于情面,未直言分手而已,所以算不上背叛,只能算是重新选择吧。许苇呢?或许她和南荣是真爱吧。两个人都是北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难道要因为顾虑她的感受而错失彼此吗?

不,不能!

北清只有祝福他们!

很快,北清重新找了份工作,虽然是家小公司,却给了她一个小职务,管着好几个人呢。她很享受,每天忙碌而快乐着。关于爱情,她本打算冷静一段时间再说,可是以前苦追过她的大学同学韦仁听说她和南荣分手了,就半路杀了回来,展开比以前更为猛烈的攻势。他几次约她见面,她都婉言拒绝了,暂时她实在没有一点心情。

20

这天,韦仁又约她,说是同时约了许苇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吃个饭,没有其他意思,工作太累,生活疲惫,放松一下,调剂调剂心情。

许苇和她的男朋友?是南荣吗?北清心里酸酸的,但外表坚强的天蝎,从来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她内心的柔弱,尤其是面对曾经的爱人。或许,这是南荣和许苇的特意安排吧,以这种仪式把几人之间的微妙关系说开,以后也好相处。闺蜜还是闺蜜,爱人却成了朋友,总比成了路人强吧。如果她拒绝,就显得自己小气了,所以这次她答应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许苇的男朋友不是南荣。

许苇曾经说过,她很爱她的男朋友古礼,只要他不赶她走,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他。是的,许苇这次带着的男朋友正是古礼,而不是南荣。果然是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北清僵在当场,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在想,南荣知道这些吗?他知道许苇并没有和男朋友分手就上了他的床吗?

看到北清,许苇也感到很突然,她干笑了几声,开始埋怨起韦仁来:“啊呀,原来你的女朋友是北清啊,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的!早说了我就准备个礼物了,这两手空空地来赴宴,多不好意思啊!”

“嘿嘿,还不能算女朋友。”韦仁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北清心里冷笑,早说,你就不会来了吧?

韦仁选的地方,是那种既能吃饭又能唱歌的KTV包厢。大概是为了避免和北清直面相对的尴尬吧,许苇从始至终都在唱歌,麦克风从未离手,把个本该清静的聚会搅得乌烟瘴气的。韦仁很无奈,但也不得不附和着鼓掌,毕竟他是东家嘛,总不能撵客人走吧。古礼也感到了气氛的不和谐,强忍了半天,终于站起来说:“今晚本来还有个宴请,不去不好,所以我们就提前告辞了。”

许苇正好借坡下驴,就挽着古礼的胳膊逃也似的离开了。

北清望着门口,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韦仁过去选了一道恬淡的轻音乐,一股若有若无的暧昧的气流便在空间里流淌开来。他紧挨着北清坐下,搓着手,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说话有些词不达意:“这个女人,今天疯了,以前不是这样的呀!大概是见了你激动吧,噢,应该是。见到你总是让人激动的。”

“是吗?”北清笑了笑。

“是呀。”

韦仁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说起话来总是吞吞吐吐的,表情很不自然。北清冰雪聪明,早已体会到了他的心意。

说实话,她从来不讨厌他,对于他曾经的苦苦追求,她还有些心疼和歉意。和南荣分手后,她曾想到过韦仁,但又总觉得和他有些隔阂,某个方面似乎不那么融洽。韦仁太呆板了,她喜欢的人,应是有趣的。

可是再拒绝他,她有些不忍。

天蝎常常混淆爱情和恩情,而且常常把恩情的起点降到很低,尤其是对于对方长久以来不动声色地付出,总是能打动她柔软的心。所以当韦仁慌乱地抓住她的手时,她只微微地抖了一下,并没有拒绝。韦仁热烈的眼睛望着她,她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心潮澎湃而又心乱如麻。

“我能吻你吗?”拙笨的韦仁直截了当地问。

她摇摇头,嘴唇动了动:“不!”但摇头的幅度只能以毫米为单位来测量,声音小的连吹口气的力度都不如。或许,她根本没说“不”,也根本没摇头。韦仁变大胆了,猛然将她抱住,吻了起来。她心里拒绝,身体上却无力。片刻之后,她被融化了,双手搂住了韦仁的脖子,配合起来。或许她正期待着这么一次激烈的接触,以使自己麻木的肢体唤醒知觉。

慢慢地,韦仁不满足于表面的吻了,手伸入到北清的衣服里,揉捏着她的乳头。北清浑身颤抖着,几乎要瘫倒了,嘤咛一声,欲拒还迎。忽然她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她推开了他,发现衬衫的钮扣已被他解开了四五颗,只剩下最后一颗孤零零地卡在光洁的脖子下面,而她竟浑然未觉。

“怎么了?”他貌似不甘,喘着气问。

“太快了吧。”她冷却了一下沸腾的血液,低下头,系着钮扣,“我们今天才是第一次以这种关系相处,给彼此多一些时间吧。我答应你,我接受你,但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一下。今天就这样,适可而止行吗?”

韦仁迫切地抓住北清正在系扣子的手,火辣辣的眼神里带着乞求:“马上七年了,你还不够了解我吗?清,给我吧,我会好好地爱你的,用一生的时光承载你的幸福。我不是不愿意等,我都等了七年了,还争这一时半刻吗?我是怕你被别人抢去,那样我就得再等七年!你能理解那种煎熬吗?清……”

他说得直白但恳切,又可怜巴巴的,北清不由有些心疼,内心的挣扎让她犹豫起来。韦仁看出了她的犹豫,趁机又把她抱住,压倒在长沙发上。这次他更激烈,嘴手并用,甚至摸到了北清的下面。北清一边抗拒着,一边又配合着,害怕又期待,刚刚冷却下来的身体又燃烧了起来,她预感到自己快要沦陷了。几次她想说“我们去开房吧”,最后的矜持又让她强咽了回去。

“不,不要,韦仁,至少不能在这里……”

她换了一种表达方式,给韦仁勇气,同时给自己勇气。韦仁迷乱了,似乎急切地连换个地方的时间也不等了,他仍在不停地刺激着北清,一边含糊其辞地说:“这里挺好,更有纪念意义,楼顶都能高潮……”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呆住了,旋即解释道:“清,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所有的打击,这次尤为严重,北清愤怒了,使尽全力把韦仁推开,站了起来,想骂他几句,又忍住了,连衣服都没整理,就冲出了包间。

21

有人说,天蝎没有眼泪,但北清还是哭了。她回到住处,蒙着被子哭了好久。早晨起来,眼睛疼得受不了,看东西一片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涂上了一层血色。照了照镜子,两个眼圈红得恐怖。她意识到严重了,就去了医院。大夫告诉她,眼底出血,因长期控制眼泪使毛细血管崩裂。即是说,别人流的是泪,她流的是血。

大夫给她清洗了一下,又要在她的眼睛上打针,她担心地说,不会给我扎瞎吧?大夫也很幽默,说现在不扎瞎,以后就得哭瞎。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女人惨烈的嚎叫声,大夫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学人家割脉,还找不到脉,看谁疼?女人都怎么了?不是哭,就是死,净给医院添麻烦。

“我没哭。”北清争辩。

“好吧,你没哭。”大夫警告道,“这几天千万不能哭,严重了可能导致失明。每天来医院打针,按时把药吃上。还有,不能遇风沙,不能揉眼睛,好了,去吧。”

通过几天的治疗,北清的眼睛好了许多。她又开始替南荣担心了起来,尽管不欢而散,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希望他能幸福。就算只是做为普通朋友,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纠结了一番,还是打通了他的电话。

半天,南荣才接起,毫无感情色彩地喂了一声。

“哦,我想问一下,”北清犹豫了片刻,“你和许苇还在恋爱吗?”

“你想怎样?”南荣立刻警觉起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听到南荣生硬的态度,北清真想直接挂断,但忍了忍,还是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我看到许苇和古礼还在一起。好吧,我是有些小人,是担心你……”

“你,我,你……”南荣激动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南荣说话不方便,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片刻后,他压低声音说:“北清,我警告你!我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干涉我!如果……如果你把我和许苇的事告诉古礼,我会恨你一辈子!”

“荣,谁的电话,这么神秘?”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是许苇。

荣,多亲密的称呼呀!

北清敏感地挂了电话,迟钝的她反应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许苇和古礼一直没分手,南荣只是个第三者而已。呵呵,北清又想哭又想笑,她还在担心南荣被许苇欺骗了,谁知他们本是蛇鼠一窝。纳闷了,光明磊落的南荣能接受一个劈腿的女人,不惜放下身价做小三,也不肯接受一个因为受过伤有了污点的女人。这世界怎么了?

好吧,从此不相往来,自求多福吧。

22

韦仁还在不停地骚扰着北清,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都没接。他又给她发微信,反复解释说他那天完全是无意的,只是因为太着急了,就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请求她的原谅,他愿意接受她的任何惩罚。又连篇累牍地罗列着各种关于爱情的词语与诗句,如果不是因为那晚他说的话,北清真被他感动了。

男人,都见鬼去吧!

有人说天蝎无情,那是因为她们果断,不愿意拖泥带水。她们只会为爱的人难舍难分,对于不爱的人,她们绝对走得义无反顾。北清就是这样,一切的伤害都不足以让她消沉,当她看清每个人的真实面目,也就坦然了。

她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救赎别人,不如活好自己。恋爱不能当饭吃,挣钱才是硬道理。

生活貌似又正常了。

这天,北清刚进办公室,正在看手机的同事普普就激动地摆着手喊道:“清姐你快过来,看看这个女孩多像你,简直一模一样!”

北清一怔,走了过去,狐疑地拿过她的手机,立刻僵住了,那个女孩不是像她,分明就是她。她认不清别人,但能认清自己。她的照片,成了一篇所谓自媒体新闻的配图。那篇新闻的题目,再次刺痛了北清的心:女子被强奸时竟有高潮,歹徒可以判无罪?超大的两行黑体字,异常醒目。

躲不开,还是躲不开。北清有些晕。

她粗略地把那篇文章浏览了一遍,以她的故事为主线,加入了各种意淫的成分,竟说那名女子埋怨歹徒时间太短,完事后又主动要求再来一次,以后又各种骚扰,以至于歹徒苦不堪言只能自首,寻求法律保护。当然主角名字都是化名,事发地也不在本地。图片上标注着:配图来自于网络,与内容无关,如有侵权,请联系作者删除。

“这就是我。”北清压抑着怒气说。

“啊?”普普瞪大了眼睛,“这些自媒体真没道德,随便乱用别人的照片,清姐你别生气,我与作者沟通一下,让他们立刻删除。唉,过去想上个电视报纸真难,现在一不小心就成了头条的主角。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孩,只要照片流出去,就难以幸免被别人利用。这种还好,还有些犯罪份子拿着漂亮女子做微信头像到处骗钱,以至于她的照片被晒到论坛里遭受网友的声讨唾骂,你说冤不冤啊?”

“能告他吗?”北清问。

“告?你能告赢一家,能告赢千万家吗?”普普说着,把这篇文章的题目复制粘贴到网页搜索框里,同题的文章竟然满满地铺了一整页,而且下面还显示着1234页,“现在是流量时代,稍微有些关注度的素材,就会被反复利用,有的改个题目,修改下内容,有的换个照片,有的干脆一字不差全文照搬,你能告赢几家?一辈子就打官司吧!再说告赢了又能怎样?人家早已声明图片来自网络,与内容无关,大不了一删了事。告到最后,恐怕不只是图片,连内容都给你强加上了。而且你告的过程,又成了万千自媒体挖掘的素材了。哼,这些可恶的自媒体人,就应该拉出去枪毙!”

普普愤愤地骂着,随手又点开一篇文章,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北清无力地叹口气,离开了办公室。

23

她来到了公司对面的公园。

天气真好,正是初夏时节,对于北方来说,正是最享受的季节,不冷不热,阳光明媚,云淡风轻。所以今天不是周末,公园里还是人挺多的。北清仰着头走在林荫小道上,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从来对生活充满信心的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无能。她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只觉得眼前太迷茫,未来太渺茫。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仔细辨认,果然认识,男的是韦仁,女的竟然是如微。她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看她们的样子,相依相偎,卿卿我我,不像是普通关系。唉,管那么多干嘛?真是的。北清自失地一笑,这个世界永远不按谁的意志存在,你认为永远不可能的事,却往往极有可能;你认为极有可能的事,却往往永远不可能。

北清本想绕过他们,但想想,为什么呢?我又不欠谁的!她于是走了过去。

“好巧啊!”她说。

看到她,韦仁立刻站了起来,局促地说:“北清,怎,怎么是你?”

如微却很坦然,让北清过来一起坐,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又向韦仁说:“我渴了,你去买几个冰激凌!”

韦仁正在尴尬,不知如何面对北清,答应一声,就趁机溜走了。以前,北清和如微在一起上班时,韦仁去公司找过她几次,所以相互都认识。

“今天这么有空?”如微问。

“是啊,烦,就出来转转。”北清指了指公园对面的大楼,“我就在那边上班。你,”她停顿了一下,“和他多久了?”

如微侧头想了一会儿:“应该有一年多了吧,还是两年,我忘了,谁记得这个呀?他挺花心的,是个不婚主义者,所以对谁都是一往情深,对谁都表现得狂热,倒真像个痴情王子呢。不过,我和他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她把胳膊搭在北清的肩头,暧昧地摸着她的耳垂,“怎么,吃醋了?吃我的醋,还是吃他的醋?”

北清忽然好想笑,憋着,却发出声音来。

如微继续摸着北清的耳垂,望了望远处花伞下正在反复挑选冰激凌的韦仁,把嘴凑近北清的耳孔吹着气,语气带着一种魔幻:“你太美了,我真的好喜欢你!等我哪天觉得男人没意思了,就回来找你,一定要等我哦!我们两个,就是一个人,分不开的!”

北清觉得不适应,推开如微的手臂,站了起来。

“我想问问你,”她正了正神色,直视着如微,“为什么要到处宣扬我的事?如果是以前哪里得罪你了,请明说,我向你陪罪,请你放过我吧!甄新说他的犯罪动机,就是我替你向他隐瞒了你和石德的事,我已经够惨了,你还要怎样?”

如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北清,然后平静地说:“我没有。我承认我坏,但我不会对你使坏,我只会对坏人使坏。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请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好。随便你怎么猜测,但是我真的没有!”

“好吧,那我不打扰了。”北清点点头,便走了。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的如微忽然带着哭腔喊道:“你就不能关心一下我吗?你就不能问问我的经历吗?即使是现在你被别人排斥的时候,你还以为你是个好女人而我是个坏女人吗?你高傲什么?你高傲不过这个冷酷的世界!”

莫名的,北清的心一疼,猛然回头,看到如微的一张泪光莹莹的脸。她真想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温存,吻干她的泪,耐心地听她到底经历过什么。直觉,如微的经历不同寻常,她比她想得开,所以走得快,她超越了她也超越了自己。

但北清还是无情地走了。

刚出了公园,韦仁就给她发来一条微信:“清,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今天无意碰上了,我爱的永远是你,请你相信我!”

北清直接把他的微信拉黑。

忽然之间,她觉得好可笑,像看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无法抑制住发自内心深处的那种笑意。于是她就笑了,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笑得爽朗,笑得疯狂,笑得放肆,笑得惊悚,任由路人不解和好奇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

忽然,她不笑了,只觉得脸上热热的,用手擦了点,看到的是淡红色的血泪。

24

甄新服刑四年后,因为有多次重大立功表现,被提前释放了。这四年里,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拼命学习,刻苦钻研,在监管人员的帮助下,完成了五项专利发明。其中一项,通过专利代理公司已和一家工厂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等他一出狱就计划量产。

刚过八点,监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李管教站在门口。

“甄新!”

“到!”

“出狱!”

“是!”

李管教亲自把他送出了监狱的大门,握手告别,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着李管教,有些想哭的冲动。没有李管教的劝导,他可能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更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李管教威严地大声喝道:“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这里不值得留恋,也绝不欢迎你!”是的,不能再回来了,永远不再回来!虽然背对着李管教,但他仍能感受到他利剑一般的目光在催促着他快步向前。

是的,浪费的时光,要快点补回来。

走出监狱门前的道路,他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北清。

虽然相隔四年,模样有些变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四年来,她的样子像刻在心里一样,无论如何都抹不去。尤其是开庭那天,他为了减刑说出的那些话,虽然是他的真实想法,但最后看到北清绝望离去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的罪恶太大了,不可饶恕。因此他曾多次自杀,多次自残,以及绝食,幸亏被管教及时制止了。所以当管教问他,出狱时想通知谁时,他说,如果可能的话,只想见见北清,想知道他过得好,就心安了。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而且是一个人。

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站在北清的面前,闭起了双眼。他已做好了准备,接受她的一切惩罚,哪怕她用刀子捅进他的身体,他也绝不怪她。北清笑了笑,说:“我知道没人来接你,所以我就来了,走吧!”他不敢相信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睁开眼的瞬间,他看到北清简直美得让人心醉,美得让世间的一切罪恶都销声匿迹,她的脸上散发着自信的光芒,笑容一如今日的阳光,灿烂而芬芳。

甄新诚惶诚恐地和北清并肩而行。

25

路边,如微倚着一棵树站着。

相比四年前,她老了许多,那张娇俏可爱的卡通娃娃脸被风尘遮盖了。她眼巴巴地望着北清和甄新像一对情侣一样地从她身边经过,一如当年北清无视她的哭喊决然离去时的情形。这时,她才隐隐地意识到,什么才叫做生命,然而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北清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见她,怔了一下,旋即笑了。她返回来扯住如微的胳膊,把她拉到和甄新站在一起。她望着如微,目光里满是怜爱和欣慰——“如微,”她又望望头顶湛蓝的天空,“你看天空还是蓝的,我总在想,只要天空是蓝的,我就不放弃生命。暴风雨总会过去,乌云总会散尽,最终我们看到的,还是天空本真的蓝色,就如生命的本真,永远是鲜活的绿色一样。”

“北清……”如微叫了一声,就怮哭起来。

北清又向甄新说:“你的专利很有创意,市场前景广阔,既然现在自由了,就抛开一切顾虑大干一场!”

“你,你怎么知道?”甄新疑惑。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那家工厂的老板。”北清意气风发地说道,“不过我最初并不知道是你研究的,我们是和专利代理公司拿到的技术资料,最近才知道发明人是你。”她左手挽着甄新,右手臂挽着如微,“走吧,我们三个坏人,向着太阳,出发!”

是的,迎着阳光前进,阴影才会留在身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