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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风行侠影录(53)

来源:花图问答

第二十九章 六部公审 (上)


林甫煌心中记挂贝州公审,匆忙赶路,道旁杨花却正飞得灿烂,英儿骑在马上,时不时伸手去抓飞过来的杨絮。萧槿每日陪着英儿一同练字,俨然成了半个老师。

走了几日,离贝州城只有一日的路程,天气却转阴,飘风骤雨倏忽而至,三人好歹寻了道旁一处短亭避雨,雨却越下越大,萧槿自去擦干英儿身上的雨水,却见林甫煌站在亭的一角,隔着雨幕,似乎在喃喃自语。

萧槿听了两句,头向前一探,问:“先生,你是在吟诗吗?”

“啊?我是感叹这些杨花的命运,你看。”萧槿顺他手指看去,只见道路上一道车辙之中,已积了不少雨水,杨花混在其中,裹着泥浆,随着泥水向东汇流而去。

“一路上,这许多沿途的百姓,流离失所,无所依傍,不正是如此吗?”

“所以先生才有所感怀,是不是啊?先生再吟一次,给我们听听好不好啊?”萧槿恳求道。

“我就是胡乱吟了几句,我对诗词一向没有什么研究的。”他这几句话倒非自谦,其时已值唐朝末年,文人墨客往往耽于苦吟不能自拔,林甫煌自小受母亲和师父教诲,通看各家经典,不许他在遣词造句上多磨时间,他时刻牢记。

“啊!先生你就再吟一次,让我们听听好不好啊?英儿你说是不是?”萧槿朝旁边的英儿使个眼色,英儿在一旁使劲点头,直甩起辫尾的几滴水珠。

“好吧,你们既然想听,我就念。”只见林甫煌缓缓开口,悠悠念道:

杨花毕竟不是花,散去飞来落无家;
已恨飘风无定势,还伤骤雨惯偏斜。
昨日旋舞登云阶,回身碾转入尘泥;

他念了头三句,道:“我就是随口念,出韵,平仄也不对,写诗我可真一点儿也教不了你,你要想学,要多读杜工部诗集,知道吗?”

萧槿点点头,听这首诗文字直白,写尽杨花零落无依的命运,又想先生被逐出儒门,公审在即,前途渺渺,不知他心中有多少苦闷,不禁心酸,悠悠道:“先生,你将最后两句给我好不好?”

“哈,你想到什么了?”

萧槿低了一下头,又朝外四顾片刻,忽然笑了一下,抬头望着林甫煌,道:

几度春秋更迭后,白杨一际漫无涯。

林甫煌看她话锋一转,将杨花飘零命运,说成殒身济世的胸怀,知她有意安慰自己,心中感动,不由得怔怔看着她。

萧槿脸一红,低头道:“啊,干嘛这样看着我?是我续得不好吗?”

“没有,你续得好,是我一时没看开。”

她扬起头来,道:“先生,公审的事,你别担心,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先生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小槿。”

萧槿垂下头,低声道:“啊,先生,雨停了,我们该动身了。”

“嗯!”


干嘛这样看着我.jpg

大雨耽误行程,这夜走至贝州城北五十里的一处市镇,林甫煌选了临近儒舍的一间客店,三人和衣而卧,林甫煌一面戒备,一面怡养精神。半夜时分,隐隐听到脚步声响,窸窸窣窣,停在门外,黑暗中他望了萧槿一眼,萧槿也已察觉,正看他,两人悄悄抽出佩剑,伏地静待。

朦胧的月光下,只见一柄薄刃自门缝插入,向上一翻,已削断插着的横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几人滚地而入。月光映照下,只见来人手中各拿了一把长剑,白光烁烁。

萧槿起剑便刺,当先一人急急退了一步,起身攻上,招来剑往,打斗至一处,似乎对她的招式颇为熟悉。林甫煌经过几日调息,内力稍复,他剑术步法之精妙,更在萧槿之上,缠斗一阵,林甫煌观这些人剑招生涩,尽皆劈砍,如此一来,他仗着剑法精妙,占了不少便宜。

对方人多而且武艺不弱,黑暗中只闻“啊”地一声轻呼,萧槿被剑刺伤,她不禁大喊:“救命啊!”

林甫煌心想如此局面,旁人避之尚且不及,哪里会有人相助,当下斜跨一步,替她挡下了左手边的敌人。那五人剑行刀招,一阵劈砍,林甫煌与萧槿二人勉力挡下,黑暗中只闻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萧槿仍是大喊救命,情急之下,竟用了契丹语。

林甫煌想哪里有人能听得懂契丹语,但他真气本就不足,不敢开口说话,一心专注于对手破绽,缠斗一番,林甫煌内力渐感滞碍,反观对手却是劲道更甚,此消彼长之际,忽闻隔壁一声轻舒,似是有人伸了一个懒腰,道:“深更半夜,怎地如此吵闹?”

这话音刚至,一道白色人影飘忽过来,朝那黑衣人背后一抓,一掷,将那人扔到楼下厅堂之中,紧接着,又是一抓,一扔……片刻间,已有三人被他扔到楼下,那两人见状,回过身来,一齐刺向他,但见他双手各自一捏,双剑停在身前,纹丝不动,又向斜后方一拉,双剑飞出,向后插入门柱之上,两人一个前倾,已被他摁住。

林甫煌这才看清来人,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长袍宽袖,仪态不凡,拱手道:“感谢相救!”那人却不回答,转向那两人道:“暗夜覆面,非奸即盗,随我到官衙吧。”正欲离开,忽然窗外飘忽一掌,击向那人,两人交接一掌,各自退了两步,来人使个眼色,地上黑衣人顺势跃出窗户,逃走了。

来人冷声道:“林甫煌,陈家的仇,你逃不了!”说罢,飘然而去。那白衣长袍之人回头看了林甫煌一眼,道:“小小年纪,怎会惹上如此厉害的对头!”他说完,径直走了,林甫煌喊了一声前辈,那人却理都不理,拍了拍衣袖,转头回房了。

次日一早,天色刚亮,听得儒舍之处喧闹非常,林甫煌站在客店二楼,往儒佘门口一看,只见一面轻轿正要启程,为首之人,身披紫色长袍,头顶玉色儒冠,却不是程玄鉴是谁?原来他妻子张氏,本是贝州张家人,此回正好陪她回娘家省亲。

林甫煌回想昨夜情形,只觉后怕,心中盘桓想杀自己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儒生要杀,摩尼教要杀,这批人不知又是什么来历?观他们招式,倒与救自己的黑衣契丹人相像,但先救再杀,又是为何呢?他自己一人倒无妨,但带了英儿,如今又有萧槿在旁,绝不能让她俩跟着自己受险。当下带着英儿与萧槿,下楼去,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等到出了城镇,周围人众渐少,林甫煌这才策马追上,行了一礼,道:“参见礼执令!”

程玄鉴见是他,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何事?”林甫煌犹豫片刻,将途中遇险之事简单说了,说自己武功低微,担心到不了贝州,希望能随他同行。

程玄鉴点点头,道:“路途遥远,小孩子不宜骑马,让她坐轿中吧。”英儿却坚持不肯下来,三人两马,随行在侧,程玄鉴双目瞧着远方,并不与他们多说话。

安然行了一路,已快到贝州,忽听程玄鉴长叹一声,道:“你可知为何此次公审会选在贝州?”

林甫煌摇摇头,道:“不知。”

程玄鉴道:“两年前,你游学到过此地吧?”

“到过,但是没有到贝州城中!”

“去年,幽州刘仁恭兴兵来犯,双方鏖战于贝州,百姓死伤惨重,儒门,或该一变了。”他叹了一口气,并不再说。

林甫煌见此地荒草丛生,远远望去,阴沉天空下,贝州古城森然而立,别有一番萧索意味。

入了贝州城,离公审尚有两日,林甫煌安排好二人住下,急往前院去了,刚跨进正门,只见一人高冠博带,正与程玄鉴寒暄,正是恩师明尹先生。林甫煌见恩师沈执令竟不远千里,亲身到来,霎时百感交集,双眼不禁湿润。正看着,又见从中颤颤巍巍走出一人,竟是陈中泰陈老执令,只是他头发已经全白,满面愁容,比之当时初遇,不知苍老了多少倍,林甫煌双眼含泪,心中只感愧疚。

两日之内,六部执令果真齐聚,林甫煌见过师父,便去写陈辞,回答诸位执令的问询。这回韶武堂来了不少人,便连一向闲云野鹤的经世阁竟也派弟子前来。

第三日己时开审,天气却愈发阴沉,林甫煌站在门外,早有弟子将这两日陈辞与考问誊抄六份,呈上诸位执令,诸位执令正襟危坐,各自细细翻看,一时之间,堂中鸦雀无声,只有偶尔摩挲翻纸的声音,林甫煌静候在门外,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觉午时已至,林甫煌却似经历了好久,只听一名监司学员道:“时辰已到,请各位执令初下判词。”说完,只见六人展开面前卷轴,各自书写,监司学员看六人手势,一一收齐卷宗,又道:“罪生林甫煌,请上前两步,听执令当场问询。”

林甫煌跨过门槛,向前走了两步,到了堂下,略扫一眼,只见忠谕使、四君子竟都来了,坐在堂下,林甫煌环顾一周,站定身子静听问询。

“依你之言,陈子云兄是为你而死,你不思为他报仇便罢,为什么反而屈事契丹?”乐执令张元初率先开口问。

“是,弟子当时也曾射出一箭,只是未能成功,后来我想……”林甫煌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若契丹南下已成定局,以儒学化消其杀性,将来能救下不少百姓。”

张元初点点头,御执令徐寅生续又问道:“近十数年来,幽州百姓亡入契丹不在少数,助长契丹气焰,若他蓄养汉民,以之为矛,届时百姓相残,吾方又该如何自处?”

“这……弟子未想这么远,我想,契丹百姓受了汉化,时日一久,或许就不会如此入侵了。”

徐寅生忽然哈哈笑了两声,道:“契丹已成猛虎,南下已是大势所趋,如今广教儒学,无非是想要知己知彼,你有考虑过吗?”

林甫煌脸上一红,道:“弟子确实没有想那么多。”

却听乐执令张元初道:“想你也是一片仁心,百姓受俘,总好过被屠戮殆尽……”他长叹一声,并不再说。

数执令韩梦殷道:“但他杀人是真,在契丹执教也是真!契丹人学吾中原文化,他日开战,贻害无穷!”

张元初道:“四夷又该如何论定,似幽州这般作法,又与夷狄何异?契丹放还百姓,岂不胜之数倍。”

“双方开战,还不是因为那个女弟子……”徐寅生冷哼一声,正要再说,却见沈一浮冷冷瞪着自己,他自知失言,连忙不说。

沈一浮转向张元初,缓缓道:“乐执令有所不知,百姓能回来,这都是陈子云的功劳,他受十箭之刑,本来已经救下全数百姓,只是后来百姓不愿回去,听说是晋王纵兵肆虐,百姓避之不及。”

“沈执令所言极是,代州百姓流亡,以至于百里之间,炊烟断绝,究其原因乃是燕代尚武,不能广行儒学,吾辈该当反省。”程玄鉴接道。

忽听陈中泰轻轻咳了一声,堂中众人,一齐屏息静待他发话,陈中泰缓缓调匀呼吸,良久,才低声道:“子云身亡前,可有什么遗言?”

林甫煌不禁回想那夜二人商谈情形,他说想要侍奉祖父身前,情真意切,自是作不得假,可是如今人已不再,再说这般话,只不过徒惹伤心,道:“他,没有遗言……”

林甫煌等他再问,却见陈中泰垂下头,许久一句话也不说。其余执令连番问询,林甫煌一一照实回答,又过了半个时辰,六位执令方才问询完毕,监司屏退旁听众人,商讨一番。又再唤林甫煌,这一回两侧站了许多儒生,他所认识的张行德、陆飞扬等人均在内。

林甫煌环视一遭,只见众儒生多半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监司生见众人到齐,朗声道:“接下来乃是公开评议!诸位有何指证,请畅所欲言。”

陆飞扬率先站出来,道:“我亲眼所见,林甫煌射杀陈子云师兄,毫不手软,最后他虽然射了耶律阿保机一箭,但那箭却只射了不到百步,在耶律阿保机面前自然停下了,分明就是邀赏行礼之举!”

当初那一箭,明明威力万钧,为何却乖乖落到一盏雪手中,真是莫名其妙,林甫煌自己也不明白,当真辨无可辨。一波未平,只听张行德站出身来,道:“启禀各位执令,林甫煌进入中原,暗中有契丹高手保护,我与师弟十数人,几次三番相请,都败在那些人手下,弟子认为如今当务之急,一是治他之罪,而是赶紧找出这些人的下落,只怕时日一久,混迹中原,贻害无穷矣。”

一旁徐寅生点点头,道:“行德所言甚是,林甫煌,你先说出这些人的下落吧。”

林甫煌心想多半便是那些黑衣人,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其来历,只道:“弟子确实曾遇到一批黑衣人,但确实不知他们身份……”

“嗯?你!是当真不知?还是,有意袒护?”徐寅生忽然厉声道。

不等林甫煌回答,只见一名儒生站出来,道:“哼,你真的不知道吗?他们其中一人,现在就在后院中,我看见是你亲自带进来的,事到如今,你可还想抵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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