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倒在冰冷的高山雪地上。身子陷入雪中。
夕阳橘打在她被冻红的脸上。她衰弱地呼着气。
望着天边的高山落日, 她闭上眼眸。泪水在她的眼角处结成冰晶。
她坐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前,手机提示电量不足。随手拿起书架上一本灰色纸皮书。随手翻开,一张字条无处躲藏。沉思片刻,她走出咖啡厅,被寒冷撞个满怀。
机场出现她的身影。乞力马扎罗山是终点。
头痛,呼吸困难。高原反应。昏迷。
两张写着声母的纸张,被依次撕下,揉成纸团。连铅笔,一同摔去。不论母亲怎么安慰,她都不肯将脾气停息。
她踢开凳子,冲母亲嚷:“我不写,就不写。”
母亲失落,离开。
她伤了母亲的心。
忆起,她初次接触汉语拼音的场景。父亲,母亲,她,三人一起。在暖色调的灯光下,父亲教她辨识声母,她则坐在母亲温暖的怀中。
“这个是b,像鼓。”
“这个是p,像棒棒糖。”
“这个是m,像门。”
她很聪明,很快就能记熟。
母亲指着“w”,问她:“这个该怎么记呢?”故意刁难。
她没有怯步。“是文,爸爸的文。”
文,父亲的名字。
母亲听到这一回答,惊讶,之后喜悦。在厨房忙活的父亲,被母亲叫进来,要同分享这份心情。一家老少的笑语,在房间里回荡。
无人教她如何写“文”字的拼音,她却先懂。父母在为她的聪慧高兴。
她至今,没同母亲解释,为何突然耍脾气。
原因她清楚。看到玩伴拿学习跟她的母亲耍性子,觉得有趣,她模仿。不料此事却变成一根刺,从母亲胸口刺入,在咚咚跳动的心脏那里停留。
又忆起,春游日,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前面是母亲。车倒下,母女二人摔倒在地。母亲膝盖流血,但不顾自己,头一件事是确认她是否受伤。母亲踉跄走来,拥她入怀,落泪。
这份泪花,为幸庆女儿没有受伤而落下。
刚上小学那会儿,每次归家,母亲都会问她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她开心地跟母亲分享。三日后,她厌倦。当母亲再次问起,她发火:“每天都一样!你烦不烦!”母亲从此不再过问。
她后悔,看到母亲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后悔为何如此对待疼爱自己的母亲。
记得某年冬季,家是母女二人世界,因父亲出差。母亲对她更不放心,似乎是母亲自己要出远门。每日早晨上班离家前,都会在她床前叮咛,天气冷多穿衣服。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也没什么事儿,就只想听一听你的声音。”是母亲。
周末必定会有一通母亲打来的电话。
通话内容,无非是母亲叮嘱她注意安全。她反感母亲重复唠叨,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敷衍了事。
母亲大概是有所察觉,每周末不再固定给她打电话。接到母亲电话的频率,从每周一次,到每两周一次,再到每三周一次。
盯着通讯录,沉思,犹豫是否要按下拨号键,这成为母亲每周末的常态。想念她,但害怕电话那头是她的冷漠。
当手机显示母亲的来电提醒,一定是母亲对她思念至极。
眼前陷入黑暗,她什么也不能看见。
真想亲耳听见母亲的唠叨。想永远都能听见。她自言语。
母亲的唠叨是一首抒情诗。
她已找到答案。
订回国的航班,她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
她想立即拥抱母亲。
她望向窗外,乞力马扎罗山的山巅尽收眼底,“好像整个宇宙那样宽广无垠,在阳光中显得那么高大宏伟,而且白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见到哈里在飞机上所见之景。
哈里今生再无机会弥补遗憾,但她不同。
一女孩推门入内,从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乞力马扎罗山的雪》,翻阅。一张字条夹在书里。
答案在高山落日。
她摩挲着,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