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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念的不过是北京的小龙虾,还有一个你

来源:花图问答

如果,你曾成功地走进一个单亲孩子的心里,那请你一定要善待她(他)。

01

我坐在飞往北京的飞机上,静默着看着窗外的云层。此时此刻,手里拿着一个制作精美的笔记本,看着阳光在云海上欢呼雀跃,心里竟也有一丝暖意,但是这个暖意仿佛不是来自阳光,而是来自手中的这个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是我从校门外的货摊上买的,当遍寻记忆的余烬时,竟然都不曾记得有那么一个货摊。貌似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校门口的地下过道里听一个白化病的歌者唱歌。他的嗓音非常好听,而我知道,自己不是为这样纯净的嗓音驻足,而是因为记忆里有那么一个抱着吉他唱花粥的《二十岁的某一天》的姑娘曾经无比认真地告诉过自己,她希望唱歌一世长安,流浪余年。

后来,我翻遍口袋找到了一块钱,放到白化病歌者的碗里。

“谢谢你!”他说,声音很小。

就是那一天,我从地下过道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那个货摊,货摊上都是一些花花绿绿的本子。按理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会喜欢。突然,我的眼睛一亮,一个墨绿色封面的本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其实,我心里明白,真正吸引我注意的是本子上的两个字:

沙漏

我的目光从窗外被太阳暖着的云彩上收回来,用心抚摸着面前的本子,苍白枯瘦的指尖落在“沙漏”那两个字上面。

如果当初不是我一意孤行想要走到你的心里,如果当初不是你受伤过后对一切感情都若即若离,你说,我们会不会想《沙漏》里的莫醒醒和米砂一样成为很好的朋友?

02

她叫步锦黎,是一个名字很美,本人比名字更美的姑娘。在我的印象中,她有一头亚麻色的微卷长发,散开来可以直达腰际。她很爱美,或者说比同龄沉溺在高考复习的试卷中的女孩子要更加爱美。头发的颜色是染得,微卷是用卷发棒做出来的。其实她不知道,我一直羡慕着有黑色长直发的人,可自己天生黄毛自来卷。记得有一天,锦黎为晚上上台表演而打扮的时候,她看着我说:“不然我帮你把头发卷了吧?”我没说话,笑眯眯地看着她。

在我的心目中,美丽的步锦黎是我的梦想。我们虽然在一个年级,但是锦黎要比我大一岁。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成为步锦黎。美丽的人总是有一种天生的恣肆,这种恣肆是在骨子里的,不能说,不可说,说不出来。所以我也不明白用“恣肆”这个词对不对。但是我知道,锦黎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在还没遇到我之前,锦黎从《七月与安生》里面的七月变成了安生,从《理智与情感》里面的埃丽诺变成了玛丽安,从《龙城三部曲》里面的南音变成了东霓。

有人说,成长是一瞬间的事

其实我不太记得具体是什么原因让锦黎变成这个样子,我甚至还暗暗地期待自己也可以有那么一天,这就像是平淡无奇的小姑娘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穿妈妈的丝袜和高跟鞋,然后瞬间就变成女神,万众瞩目一样。

只是一件事后,我不再期待了。

“一切你以为的成长都伴随着痛苦。”

锦黎的眼神通过手里拿着的蓝色鸡尾酒酒杯,迷离地看着对面的茫然无知的我。那天锦黎喝醉了,迷迷糊糊地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但是前言不搭后语。

“我爸爸都不要我了。”

我只记得这一句话,因为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终于离开了酒杯,攥着我的手。当时我觉得她画着美甲的指甲几乎嵌进自己的肉里。但是锦黎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让我无处藏身,忘记逃避,无处遁形。

经过那一次之后,我们心心相惜,并相濡以沫。其实高中女生,不,所有女生的友谊建立起来都很简单。当她们把自己心灵深处的秘密交出来以后,关系总是好过家人。可我觉得,这样也不对,在全寄宿的高中上学,恰好又处于“青春期”这种众多文学作品解释过却总也说不清楚的朦胧阶段,家人本来就不算什么,何况那个人是步锦黎。

另外,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了更加令她震惊的消息。那个消息成为锦黎醉酒之后模糊诉说的注解,也是这个消息,让我突然意识到锦黎的成熟不是那么回事,那么敏感的一个人,心地那么柔软的一个人……我在心里明白,或许这不是成熟,而是另外一种让人人望而生畏词——

堕落。

我开始心疼她,开始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记得那天,自己走到锦黎旁边,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说:“把头发染回来好吗?其实我觉得黑发挺好看的。”

锦黎把头从正在看的书里转过来,说了个“好”,心不在焉。

而我开心了很久。

后来,我听说当锦黎他们班的班主任看到她的头发重新又变回黑色的时候,露出了释然的笑。这个笑容就像是开着车在树林里迷路了,突然天气放晴,夜空中出现了北斗七星一样。

再后来,锦黎不再烫头发了,她把如夜漆黑的长发扎成马尾。她开始按时睡觉,按时吃饭,样子比以前胖一点,脸上出现了婴儿肥,却显出另一种迷人的可爱。我开始每天很早叫她去上学,课间只有十分钟也要跑到她们班的门口和她说说话,下课的时候,我们谁放学早,谁就等另一个人。

可是,那一天,我才知道,这只是我眼中的世界罢了。

03

“阿栖,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她神色凝重。

“嗯?”我抬起头,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鼻子上新起的痘痘。

“我是想说,我觉得我一个人习惯了,和你一起太累。我根本不想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想对不一样的生活有什么评价,我……”她似乎在找措辞,这个不应该有的停顿把气氛拉到冰点。

“可是当我问你,或者是和你说什么的时候,你都说‘好’啊?”我感觉她黑色的长发像海浪一样蔓延到我的整个视线,就像一堵坚硬的围墙,我们,一个人在里面,一个人在外面。

“那是我不想伤害你。”她在“不”和“伤害”这三个字上面分别加了重音。

我感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然而转念一想,我们不过是做了一年的朋友而已。

可是一年少吗?记得刘瑜在《送你一颗子弹》这样描写爱情:“短短三五年的爱情,这样细水长流地被思量、被咀嚼、被雕刻,好比写一本书,前言花去20年,后序花去50年,最厚重的却仍是青春那三五年。”把我的高中看成是短短的一生,我同样花了一年的时间作序,为了遇见你,然而我成功了。可是现在,你要我用剩下的一年来写后记,为了忘记你。

“为什么?”我不依不饶。

“因为我发现我无法真正接受一个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信任过一个人,我觉得那个人永远不会离开我。我们会有一座自己的孤岛,然后在沧桑的人世间蹉跎地过完一辈子。”

“那这个人是?”

“不,你不要问。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吃小龙虾的时候,你跟我说,其实我们还是有一种隔阂感,就像是隔了一堵没有缝的墙,而我和你都不愿意去凿开厚厚的墙壁。你还说,你愿意做那个破壁的人。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做虾的时候需要把虾的背面切出一道口子,一方面可以剔除虾肠道里的赃物,另一方面它能更好的入味。你说,虽然不知道小龙虾是不是也要经过这道程序,但是你感觉我就像是你刚刚吃到的那个没有味道的小龙虾。满盘子的辣椒对于它来说都是哗众取宠,都是多此一举。”

她的头抬起来了,深邃地眼睛望向我。我感觉自己心里被扔进了一块石头,锦黎就是锦黎,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人难过。

“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感谢你。当时我就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一试,尽力让自己接受你。我开始过和你一样的正常的生活,开始和你一起做很多事情。但是我失败了,我太累了,那不是我,阿栖,那样我就不是我了。我努力地附和你,但是却走不出自己的藩篱。那天,我无比信任的人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就是从那件事起,我原本设想的美梦全部都破灭了。我感觉我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我要报复整个社会,但是我能怎么办呢?于是我开始抛弃自己。那天,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去街上纹了身,去做了头发。当我把这些事情都做了以后,我感觉我死了你知道吗?我感觉我整个人在那一瞬间死去了。人死是不能复生,所以我只让自己以另一个更为坚强的姿态活着。

“对,你跟我说你觉得成长是瞬间的事情,其实阿栖,死亡也是的,这件事说起来就像是蚕退了一层皮一样简单。杜拉斯这个本来通过《情人》回忆自己青春的作家在这本书的开头就写到苍老,这是因为她觉得经过了那三年的变故,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她早已被生活摧残地不成样子了,她已经是一个青春里的老人了……”

“那你和所有人依旧可以保持比较好的关系,为什么我不行?”我嘴里憋出这几个没出息的字。

“因为他们和我是泛泛之交,我们可以在彼此需要的时候留下。而你,阿栖,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不会满足和我是这样的关系,你想走进我心里。”

后来,我哭了,她一把抱住我,两只细长泛白的胳膊仿佛要把我勒到她的身体里去。

我肩膀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我们从那天起就没再见面了,偶尔碰到会把眼睛移开,不得不对视的时候只是尴尬一笑。过往的一切就交给过往,那些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好像被写进了日记,硬生生地撕掉了。

04

其实后来,我特别能理解她。像她这样的人,必须要有一个和她同样经历但生活精彩的人陪伴她,提供给她一种可能。每当这时,我就有一种罪恶感。因为幸福的生活让你无从去体会太多的无奈。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特别希望自己是那个能给她拥抱的人。

飞机到站了,我打开手机,依旧在座位坐着。我点开了她的朋友圈,上面有很多她和别人的合照。她笑着,一如既往,那种灿烂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假的,但是当你发现几乎每一张照片都是一样表情的时候,你就会意识到这或许不是真的。她还和从前一样,无法接受闺蜜一般的亲密关系。

然而这样也对。《越长大越孤单》这首歌更像是一个残酷的预言,我们终将在彼此的生命中走散,亲手掐死过去的自己,活成熟悉的陌生人。

我把那个写着“沙漏”字样的本子装进随行的背包,这个时候,飞机上的人已经没剩几个了。我把背包甩到身后,站起来,百无聊赖地走着。

北京的机场还是老样子,从我高中离开的那一霎那,一切就像是定格在过去了。唯一变化的是这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没有雾霾。一下飞机,我任由阳光抱紧我,然后闭着眼深呼吸,想着接下来的行程……

“阿栖,我来接你了,我们去吃北京胡大总店的小龙虾吧!”

我心下一惊,泪水打湿了脸,身后的背包沉甸甸的。

我感觉,为了听到这句话,我花了整整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