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湖跳鱼啦!”
人们呼喊着奔走相告,像当年山上消息树倒了,鬼子进村了。
只见人们手持鱼兜、渔网、 钩、棒、刀、叉......, 呼啸着奔向湖边。疯了,全疯了!
三山本是隔湖相望的一个美丽渔岛,在农业学大寨中围湖造田,一道石堤把万亩优质湖面活活腰斩,硬要把盛产武昌鱼的水乡变成淤泥齐腰的稻田,让不谙农事的世代渔民耕种。随着湖水的抽排,水面变窄,水体变浅,自由自在惯了的鱼们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摩擦系数增大,鱼情激荡起来,便开始左冲右突、争相跳出水面,以示抗议,顺便看看几千年相安无事、友好相处的人类,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抢鱼无异于抢钱。在会上把毛主席语录背的震天响,发誓要一辈子“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农工及其家属们,忘了这鱼是三山人的集体财产和唯一生路,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蜂拥而至。他们跳入及膝的水中,在跳跃蹦高的鱼群中,身手敏捷地挥舞着十八般兵器,左接右砍、上打下叉,后面跟着儿女爹娘姑姨叔舅,或捡装,或搬运,伴着野人般“哟嚯嚯”的欢叫,和着鱼们跳起落下的啪啪声,好不热闹!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向文弱怕事的右派儿子,我,心痒难耐!乘爹娘没注意,拿个红白相间线编的网兜,加入了抢鱼的行列。百米冲刺赶到湖边时,但见艳阳下湖面一片银光闪烁,湖水失去了往日的柔情诗意,在鱼群与人群的搅和下不规则地跳荡,像烧开四溅的一盆水;跳起的和被叉举的鱼们闪着惨白的鳞光,湖面挣扎着一个个黑点,那是被欲望和狗屎运烧得面红耳赤的抢鱼大军。时不我待,一向家教甚严又不谙水性的我,也跳进水中,加入了这场人鱼大战。
人小、渔具简单,我只需双手端着的网兜,尽量把网口撑的大大的,等鱼自己跳进去!不一会,一条条一斤多重的傻白甜应邀而入,笑的我嘴耳相接,累的我黑汗直流,不时被鱼尾巴“啪”的扇个耳光,还好有溅起的湖水洗汗降温。眼看网兜要装满,我吃力的向湖岸望去,祈求着援兵。正当望眼欲穿快撑不住的时候,看到一个小黑点向我跳荡而来---原来是我的小弟弟,抱着个比他个子还大的水桶驰援赶到。平常我俩常吵架打架,今天在共同利益驱动下成为同案亲兄弟,配合默契地共享这狂欢的盛宴。
“三山人来啦!”
一声呐喊,一湖人顿时噤声回望:只见远处黄尘滚滚而来,间或传来刀叉碰撞和杀喊之声!
“吾命休矣!” 抢鱼者发一声喊,丢掉渔具、背起战利品,哭爹喊娘、左扶右挽,吼叫着向岸边飞也似地逃命而去。那群情激昂、水花四溅的场面,真像是千军万马涉水登陆,煞是壮观!
我和小弟抬不动满载的水桶,只好半凫半提地前拉后推奋力向岸边挪去。眼看就要落入魔掌,幸好有一常来家蹭饭的叔叔,像赵子龙独闯敌阵,背一个、拽一个、提一桶,夺命而逃,要不然我哥俩就惨了!
第二天,阳光依然灿烂。所有的屋顶上一片雪白、银光闪闪---哪来的六月雪,全他妈晒的是鱼!